我是丞相小姐的伴讀。
夫人說我老實,恩賜我給大少爺做妾。
我雖低頭,卻輕聲道。
「我不做妾。」
1
房子塌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反正誰家都要換新房。
父親沒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反正孩子長大總是要離開父親。
母親去世成了沒娘的孩子,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反正母親有一天也會離我而去。
一場洪澇饑荒,我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
父母將最后一口糧留給我,我茍活于世。
天災,怨不得人。
我收拾收拾包袱一走了之,投奔姑母。
當年姑母心善,在村口救了個快餓死的讀書人。
和他不顧父親勸阻一走了之。
我三言兩語和姑母說了家里的事。
她嘆氣,「桃花,是我沒本事。」
奔走為妾,姑母的心上人,后來踏著她登上了青云。
娶了國公小姐,姑母則成了妾。
這些年,她跪軟了膝蓋,摟著我從善如流地向主母求恩典。
大夫人林氏,不怒自威,我斂眉低頭,做盡乖順姿態。
久到我跪得膝蓋疼,林氏不急不慢地發話。
「既然讀過兩天書,又是許姨娘侄女,那就留下來,給府里的三小姐做個伴讀。」
姑母眼眶含淚,對我囑咐。
「桃花,你記得你是良籍,日后記得出去,別留在這,許家的人不是生來就低賤的。」
我低低地嗯了一聲,「桃花知道的。」
寄人籬下的日子,總是難過。
好在三小姐李逢時,活潑伶俐是個玲瓏人,待我真的很好。
一次姑母高熱,夫人與老爺不在,無人做主請郎中。
是三小姐見我眼睛發紅問了緣由,救回了姑母。
世家小姐總是要精心教養的,府里請了女先生。
幾位小姐在一處學習,我在旁邊給她們研墨。
十三歲,豆蔻年華。
三小姐坐不住,不愛聽什麼女訓,想從后院溜出去。
讓我躲在房里替她完成女先生的課業,她穿我的衣裳溜出去。
我知道這闔府的人不眼瞎,苦苦勸她,無果。
她被大小姐提溜回來,我挨了大小姐一巴掌。
力道之大讓我懷疑嬌滴滴的大小姐是不是偷練了什麼大力神功。
「你是死的嗎,不知道攔著點逢時,出了府她有什麼意外,十個你也不夠賠的。」
疼得我腦袋發懵,嘗到了血腥味,還有眼淚的味道。
我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大小姐,三小姐站在旁邊掉眼淚。
她被身邊的婢子拉著不讓她過來,剛剛她擋在我身前。
為我擋了一巴掌,現下臉上還有紅痕。
三小姐最怕這個不茍言笑的姐姐,除了替我挨一巴掌,再無辦法。
還是路過的二少爺為我解圍。
「這事是逢時頑劣,和許姑娘有什麼干系。」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二少爺李逢晟,天之驕子,日后要登閣拜相的大人物。
大小姐緩過神來,內疚又和善地扶起我。
「許姑娘,是我一時心急,忘了你不是李家下人,你不會怪我吧。」
我揚起紅腫的臉頰,抿嘴露出一個柔和的笑,「不會。」
像只沒脾氣的羊羔。
大小姐微不可察地點頭,滿意地笑了。
我姑母知道后,拿著帕子抹淚。
「姑母,別哭,看著嚇人,不疼。」
2
我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也不愿給姑母添麻煩。
沒鬧到夫人前的,我只會說。
「李府對桃花有恩,讓我免于顛沛流離,我怎麼會怪,我感激還來不及。
」
有時候,我搞不懂,他們可以待我很好,言語間極盡和善。
可氣極時,一個茶盞砸過來,將我磕得頭破血流也是有的。
后來,我明白了這叫高傲,大小姐身上有,和夫人一脈相承。
三小姐驕縱愛玩,出不了府就和二房的小姐吵架。
老爺的弟弟是個不成器的,他夫人卻很有手段。
總共身旁就這麼一個姑娘,必是如珍似寶地捧著。
一次動起了手,二房小姐的臉被撓花了,手里還攥著三小姐的一縷頭發。
夫人說孩子間的口角罷了,二房夫人不肯作罷,非要討說法。
這下可好,我又要遭殃了。
我很有自知之明,夫人一個眼神過來,我便直愣愣跪了下去,砸得膝蓋作響。
「三小姐平素里最是良善,是二房小姐自己撲過來,撞上了三小姐,我看得真切,我們三小姐現在還頭昏呢。」
看,這日子過久了,我也能睜眼說瞎話了。
二房夫人氣極,「哪里來的賤骨頭,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摻和主人家的事了。」
說罷,拿起手邊的茶盞砸過來,血流了滿臉,我昏了過去。
夫人來看我,說我懂事,備了去疤痕的藥膏,親自給我涂抹。
我流下淚來,卻不是感動。
小時候我爬樹比男孩子還快,摔摔打打的不過是常事。
我家院子里的桃花樹開著花,母親輕柔地給我涂藥。
漫天花瓣里我伏在母親身旁慢慢睡去。
很想她,想那棵桃花樹。
3
時間飛花轉逝,三小姐李逢時,少女情竇初開。
因緣際會下遙遙見了幾面,就喜歡上了陳常慎。
陳常慎這人長了一副好皮囊,風月場的老手。
馬球投壺樣樣精通,情詩更是信手拈來。
深閨里長大的三小姐哪里見過這樣的人,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