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此人最重風度,講究一個君子喜怒不形于色。
今天,好像一直在打破自己以往的形象。
聽到這話,蕭景跑得更快了。
我和蕭景都會武,沈毅是個文弱書生,撒開了腿都追不上我們。
更不用說周婉了,向來弱柳扶風,走幾步路都要捂著胸口喘氣。
眼看著我們倆就要消失在眼前,沈毅急得嗓子都喊劈了:
「來人啊!」
「快來人!」
周婉也跟著哭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就不怕夫君去衙門告你!」
會怕,就不是蕭景。
在北疆,他一個人就敢單槍匹馬去挑草原中最兇殘的食人部落。
用他的話說,真男人,就要喝最烈的酒,打最硬的仗,娶最美的女人。
而我,就是他眼中最美的女人。
想到這,我心頭一甜,腳下生風,跑得更快了。
沈府沒什麼錢,請的護衛,也都是三腳貓。
蕭景一手抱著銀子,一手夾著昌兒。
連手都沒用,一雙無影腿踢翻了滿院子的護衛。
「啊!」
「哎呀!」
「嗚嗚嗚,娘,爹,救我啊!」
慘叫聲,哭鬧聲,還有沈毅的呵斥聲傳出很遠。
當沈毅白著臉,呼哧帶喘地趕到門口時,哪里還看得到我和蕭景的影子。
18
等回到將軍府時,昌兒嗓子都哭啞了。
蕭景大馬金刀將他往椅子上一丟,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來,叫爹!」
「嗚嗚嗚,你這個野男人,竟然和這個狐貍精一起欺負我爹娘!」
蕭景的臉沉了下來。
他皺著眉頭,疑惑地看向我:
「這真是咱們兒子?別是個傻子吧?!」
看昌兒這樣,我心里十分難受。
等我把在沈府的情況細細說完,蕭景眼中泛起心疼:
「媳婦兒,你受委屈了。
」
「這孩子不能再留在沈府,都給他們教壞了。」
昌兒哭累,已經昏睡了過去。
我將他小心翼翼抱上貴妃椅,心頭涌起幾分酸澀:
「他是沈家的長子嫡孫,沈家怎麼可能會把他交給我呢?」
蕭景瞳孔一閃,道:
「這事,我來想辦法!」
蕭景匆匆進了宮,我則是在屋中等昌兒醒來。
「娘,我要我娘!」
昌兒哭喊著醒來,便對上兩雙漆黑的眼珠。
州兒和阿月站在一旁,正好奇地盯著他。
州兒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角:
「這就是我哥?」
「比猴子還瘦,一看就不能打架。」
昌兒惱羞成怒,眼睛瞪成銅鈴:
「誰是你哥?!」
「你只是狐貍精生的野種!」
19
「啪!」
「啪!」
昌兒呆呆地捂住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和女孩。
「你們,你們竟敢打我?!」
六歲大的阿月已經比昌兒高了半個頭。
她半瞇著眼,伸出手拍了拍昌兒的臉:
「再問你一遍,我們是誰?」
我捧起茶,饒有興趣地看著兄妹三人打鬧。
昌兒在沈府顯然是被嬌寵長大的,哪里受過這種氣。
當下扯著嗓子,喊得聲嘶力竭:
「你們是賤人偷漢子生的雜種!」
「啪啪啪!」
他臉上挨了三巴掌,白瘦的小臉立刻紅了一片。
月兒吹了吹手,沉下眼眸:
「你還有最后一次機會,說,我是誰?」
昌兒撇了撇嘴,哇的一聲哭得淚流滿面。
月兒性格執拗,顯然不肯就這麼輕易罷休。
她捏住昌兒的臉,一字一句說道:
「不說,就脫光褲子,用藤條打你屁股。」
州兒從桌案底下拿出拇指粗細的藤條,啪一聲抽在桌子上。
黃褐色的桌面立刻泛起一道白痕。
我抽了抽嘴角,我的黃花梨雕花桌案……
這臭小子,下手沒輕沒重的。
20
昌兒偷偷瞄我一眼,我低頭假裝喝茶。
他抿了抿唇,目光幽幽地盯著那道白痕。
半晌,才哽咽著小聲嘟囔:
「是,是我的弟弟妹妹。」
還可以,不算太蠢。
我瞟了他充滿怨氣的小臉一眼,繼續喝茶。
月兒拿過藤條,將它在桌案上抽得啪啪作響:
「說,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如果敢騙人,一句謊話,抽一鞭!」
州兒在一旁跟著點頭:
「超過三句,直接打死!」
「呃!」
驚嚇之下,昌兒開始打嗝。
確認過眼神,是不能得罪的人。
昌兒一邊打嗝,一邊哭哭啼啼開始訴說。
他這些話,都是身邊的丫鬟和奶娘教的。
昌兒的奶娘和丫鬟,都是我精心挑選,可是按照他所說的這幾人,我全都不認識。
甚至都不是沈家和江家的家生子,倒好像是從外頭新買來的。
權貴之家的奶娘,從不用新買之人。
大多都是幾代家仆,才能信得過。
昌兒身體雖瘦弱,記憶力卻極佳。
他說兩年前,沈毅便得到消息,有人曾在江南一帶見過我。
21
不久后,江府中也有老仆透露信息。
說我確實沒死,江家老夫人和老爺也并不傷心。
當時我掉下山崖后,江家一直沒有舉辦葬禮。
爹娘派人四處尋找我,從未承認我已經離世。
沈府當時正在焦頭爛額中,沈毅認定我借死遁逃,拋夫棄子。
等事情一過,便立刻迎娶了周婉上門。
為此,家里還去沈府鬧過一陣,也由此斷絕了往來。
「奶娘,奶娘每天都在我耳邊說。」
昌兒抽抽噎噎,不時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小心打量我:
「說你不要我了,說你是個壞女人。
」
「她說你傷了爹爹的心,對沈府見死不救。」
「還說,你一個人在外頭風流快活,早就把我們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