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說謊。」阿爹不信:「你從未告訴過我你有孕。」
阿娘微嘆一聲:「診出有孕那天,我就一直在家里等將軍,可我等啊等,等來的卻是叛軍。「可能這就是宿命吧,將軍的命里,注定沒有兒子。」
阿爹情緒有些激動,又開始流鼻血。
他快步離開。
我并不記得阿娘是否小產過。
剛到寒川城那段日子,我記憶里只有無盡的冷和餓。
餓的我和流浪狗搶食。
祖母也帶著嬸娘們到處找活計,她們什麼臟活累活都愿意干。
可是沒人雇傭我們。
甚至有人還下賭注,賭我們什麼時候餓死。
那段日子我從不愿回想。
不想,便會遺忘。
「娘,我真的有過一個弟弟嗎?」我問她。
阿娘抹掉臉上的淚:「沒有,娘是騙他的。」
可若是騙人,她為什麼還哭了。
12
這一天,我們都穿上了新衣。
每個人都很好看,尤其是祖母,美的像秋夜的明月。
今天是我們的死期。
祖母像平常一樣同我們吃飯說話,等著晚上那場盛大的煙火。
雪昨晚就停了。
祖父的大軍這時候全在城中休整,他們趁機將百姓的財物搶掠一空。
不時還有慘叫聲傳來,是躲藏起來的人們暴露了。
祖父的小女兒被嚇的哭。
寵姬安慰她:「別怕,這里是罪惡之城,這里的人都是罪人,你父皇是在替天行道。」
她說了和四伯父一樣的話。
我覺得這個孩子,也更像四伯父。
祖母冷冷地看著寵姬。
寵姬說祖母以下犯上,讓人掌祖母的嘴。
但沒人敢上前。
畢竟祖母做了他們三十年多年的主母。
寵姬挑釁的對祖母說:「你知道嗎,當初并不是馬車不夠才不帶上你們的。
「是我勸陛下把正妻都留下,這樣才能迷惑叛軍派來的探子,為陛下離開爭取時間。
「所以你們這些可憐蟲啊,本就是留下送死的。
「要是你們那時候自盡了該多好,也不會這三年被千人枕萬人騎。
「你們啊恨錯了人,你們該恨的是我啊。」
她說完得意的笑起來。
仿佛她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祖母依舊冷冷看著她。
然后祖母說:「我是王妃怎會不知王府的車馬數量。
「我回到王府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把我們留下掩人耳目。
「他和兒子們在外人眼里都是仁愛寬厚,沒人會相信他們會拋下妻女。
「或許主意真是你提的,但最后下決定是他。
「我沒有恨錯人,我只是,愛錯了人。」
愛錯一人,毀了三代。
寵姬臉色難看起來。
她方知一切早就被祖母看透。
她想不明白:「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麼還心甘情愿來赴死?」
祖母靠近她:「當然是想賭他心軟。」
寵姬不信。
但她又一時找不到答案。
13
冬日的白晝總是很短。
夜晚很快降臨,我們一起到了高臺上。
煙火在黑夜里綻放。
小小的一束,炸開時卻映照了半邊天空。
這是我第一次看煙火。
它那樣美麗,蓋過了我的新衣。
我依偎在阿娘身邊,覺得這樣很幸福。
祖父問祖母:「如何?」
祖母望著天空:「煙火太小了。」
祖父不悅:「高明月你別不知足,這里是寒川城不是天都,我去哪里給你弄大的煙火來。」
祖母眼中映著煙火:「雖然不大,但足夠了。」
然后她突然抱住祖父,拼盡全力從高臺一躍而下。
她像一只美麗的蝴蝶,于煙火中墜落在血色的花海。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所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們錯愕的望著臺下。
最后是我阿爹凄厲一聲:「爹,娘。」
他不顧一切的向臺下跑去,跪在祖父和祖母身邊。
祖母還未死,她對著我們,帶血的唇一張一合:「快……躲起來。」
祖父也在抽搐。
他用力的握著阿爹的手:「快吹號角,我們……上當了。」
話音剛落,寒川城南面就響起了廝殺的聲音。
如今天下各王作亂,不知來的是哪一王侯的軍隊。
但來的這支軍隊十分兇猛,洪水一般的沖入城中。
周圍一下子混亂起來,阿娘趁亂拉著我找了個地方躲起來。
嬸娘們也是如此。
大娘讓我們藏好,說伯父們要去迎戰,無暇顧及我們。
熬過今夜,一切就會結束。
而這一切,是祖母用命換來的。
想到祖母,我們都隱忍的哭泣。
她們都知道祖母在籌謀,卻沒料到她是用性命在謀劃。
那一束束煙火,就是通知她的盟友進攻的信號。
她沒有告訴我們任何人。
她平常、平靜地選擇了死亡。
只有這樣才不會被祖父看出破綻。
堂姐問:「他們一定會輸嗎?」
大娘堅定道:「一定會輸。」
雖然她們沒有在酒里下毒,但是喝了酒再聞她們燃的香便會中毒,那毒會快速侵蝕伯父們的身體。
祖母生前知道直接下毒是行不通的,所以用了這個法子。
現在唯一的變數是我阿爹,因為他只喝了一杯酒。
一杯酒是不足以對他造成傷害的。
二娘憂心:「可少閔最是厲害,聽說這些仗都是他做前鋒打下來的。」
阿娘神色漠然:「他必死無疑。」
二娘疑惑:「你怎麼這麼肯定?」
阿娘回道:「因為與他歡好時,服了相思散。」
說完她又開始流鼻血:「他現在應該也和我一樣,虛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