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他心里是有你的,你們明明就快成親了,還有什麼坎過不去呢?就服個軟吧……」
服軟?
憑什麼呢?
商酌言將寶珠擄走,不就是為了逼我嗎?
這般強硬的手段,我如何軟得下來?
沒有聽侍衛再說。
我從床底下翻出那桿落了灰的紅纓槍,飛奔回鏢局,借了一匹馬。
花了兩天一夜,終于在官道上追上商酌言的馬車。
看見我趕來,他的眼睛亮了一瞬。
但瞧見我舉起紅纓槍,眸光又瞬間暗淡下來。
「阿曇,你當真半點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商酌言,我以為我已經給你留足了體面。」
他在戰場上叱咤風云。
于京中也呼風喚雨。
甚至習慣了我對他百依百順。
何曾見過我這般殺氣騰騰,同他刀槍相向的模樣?
瞬間,他的臉色便沉下來。
「阿曇,我以為就算我裝失憶騙了你,我們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可我卻不想再同他多費口舌。
「寶珠呢?寶珠在哪里?」
「嗚嗚嗚!」
馬車被人從里面踢得「砰砰」作響。
捆人、捂嘴。
他竟然用對待戰俘的方式,對待一個孩子?
腦中「轟轟」一聲。
我怒從心中起。
想也不想,持槍向他攻去。
商酌言沒躲,也沒動,而是示意他的侍衛們捉住我。
「阿曇,你知道的,我不能沒有你。」
「就算你恨我,今日也一定要與我回京。」
16
我敗了。
這幾個侍衛與尋常的匪徒不同,自小受過嚴苛訓練。
饒是我再有實戰經驗,也不是對手。
手臂被反手剪住的時候,商酌言終于翻身下馬,走過來。
他擦掉我額角滴落的鮮血。
眼底閃過一絲無奈,輕嘆一聲。
「阿曇,明明你從前不會計較我將東西送了誰?也不介意我愛過旁人,為什麼現在就不同了呢?」
「我已經給你道歉了,也可以向你保證,以后府上除了你,沒有旁人的。」
「跟我回京吧。」
的確。
我在商酌言身邊待了五年。
不在乎他因旁人傷情,也沒計較他徹夜打磨的玉件送了誰。
一心想著,只要我為他做得夠多,總有一日他能看見我。
可此時此刻,聽見他問「為何現在不同了?」
我才發現。
我和他的關系,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寶珠說:「給別人買新衣裳之前,應該先給自己買才對。」
可在商酌言身邊時,我從未考慮過這些。
所以,他理所應當認為我不需要。
認為我會無條件原諒。
「商酌言,無關別人,我們回不去的。」
「替你擋箭受傷,我很疼,被關在你院墻高高的府上,學我不會的禮數、穿我不喜的衣服,等隨時都會拋下我的你,我也不快樂。」
「你若執意帶我回京……」
頓了頓,我扔了手中的紅纓槍。
「便帶走我的尸體吧。」
17
商酌言終究沒有帶走我。
他讓人替寶珠松了綁。
看著那小丫頭撲進我懷里。
聽她哭著問:「姐姐你受傷了?疼不疼?」
「你傻不傻?救我之前,你不知道保護自己嗎?」
「你在家等我就好啊,我會自己回家的,再遠我都走得回來的……」
他才驚覺,之前我數次因救他受傷。
他好像一次都沒有問過我,傷口疼不疼?
也一次沒同我說過:「你不用不顧一切奔向我,我走向你的。」
他擅帶兵,會謀略。
也以為了解我。
來鹿城之前,他早就想好如何帶我回京。
服軟、認錯、示弱。
若都行不通,他會不顧一切用強的。
可在看見我將紅纓槍扔在地上的那一刻。
他有些恍惚,突然發現好像從未認識過我。
回京的路太長了。
讓他心煩意亂。
回府第一天,他原本第一件事是沐浴更衣進宮。
可看著滿府喜慶的紅色,他瞬間就沒了出門的興致。
這些紅綢和紅燈籠,是他決定去鹿城那一日,命人回府布置的。
沒帶我回京,他應該讓人都撤了。
可幾次話到嘴邊,他又有些舍不得。
「或許、或許阿曇突然想通呢?
「或許婚期按原計劃進行,等到成親那一日,阿曇就會像從前我命懸一線那般,突然出現也說不定呢?」
他這般想著。
可直到成親前一夜,我都沒出現。
倒是陸時宜自己找上門。
她好像哭過,雙眼紅紅。
聲音也帶著哭腔。
「商大哥,成王接我回來不是求我和好,也根本沒想帶我去蜀中求醫,他只是恨我剛和離就同你離京,傷了他的顏面。」
「這些時日,他日日關著我,還對我動手,我好怕……」
「明日你婚期就到了,若沈姑娘不回來,不如你娶我吧?」
「從前你不是說想娶我嗎?事后咱們找機會同皇上解釋,再去蜀中,好不好?」
的確。
他曾經愛極了陸時宜。
陸時宜與成王成親后,他一度覺得活著沒意思。
為了讓她不被成王猜忌,戎國起兵時,他主動請纓前去應敵。
甚至回京后,聽見成王因他與陸時宜鬧齟齬。
為了打消成王的疑慮,他還立即請旨賜婚。
就連那本寫滿沈曇名字的手札,也都是為了做戲。
可此時此刻,看著投懷送抱的女人。
他胸中忽然怒氣翻涌。
沒忍住,第一次朝陸時宜發了脾氣。
「滾!」
「都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這一夜,他在凌亂的書房中枯坐。
直到夜深人靜,紛亂的思緒才安定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