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還有個疑問。
「種地能賺這麼多錢嗎?」
「哪兒能啊!」馮照秋笑道,「傻閨女,種地要能賺錢,輪得到我們來種?」
「這是我年輕時同姜家兩口子一起跑商賺下的。只不過我沒他們兩口子貪心,夠吃夠用就行。
「你別看這小小一個寶華村,凡是有人脈做生意的,家底都不薄。就說姜瑞那姑娘,做事風風火火的,說話又敞亮,你以為只是她性子好?那是因為她爹娘給她準備的嫁妝夠多,她有錢便有底氣。」
我看著盒子里的契書,沒注意到嘴角已經翹上了天。
財確實能壯膽。
12
馮照秋這些年攢下不少銀子,暫時不用變賣田地。
離開寶華村那天,姜瑞來送我。
她哭慘了,小臉皺在一起,根本沒眼看。
「你真討厭!你和我爹娘一樣討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正埋怨著,吹出一個鼻涕泡。
我咳嗽一聲掩飾笑意,將隨身佩戴的玉佩遞給她:「這塊玉佩雖然不值錢,但也是我從小戴到大的。別哭啦,寶華村離京城這麼近,你只管來找我就是。」
姜瑞也將脖子上戴著的平安扣摘下,放到我手上:「念枝姐姐,多保重。」
這次馮照秋雇了馬車,她說:「念枝,我們風風光光回去!」
踏上馬車前,我又看了一眼裴照秋生活了十幾年的那個小院子,兩棵桃樹望著彼此,倒也不孤單。
馮照秋卻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她向來如此,只管向前看。
「念枝,走吧!」
馬蹄揚起寶華村土地上的沙塵,一路從荒涼走到繁華,等看到「燕京」兩個字的時候,我明白,我也不必再回頭。
我們在城南買了宅子,一進的小院,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馮照秋最喜歡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樹,她說結果時紅紅火火的,看著就讓人高興。
至于院中空地,她準備用來種菜,院墻處則撒上薔薇種子。
「薔薇好啊,花好看,刺扎人,漂漂亮亮守著圍墻,誰敢來爬都是一屁股刺!」
看著她忙里忙外的身影,我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好似日子就該這麼過才對。
打理好住處后,我們到西街看鋪子。
對于做生意,我沒什麼經驗,馮照秋卻是門兒清。
她打算開個綢緞莊,賣江南的布料。
「其一,江南的布料聲名在外,雅致名貴,京中別的不多,有錢人多,不愁銷路。
「其二,姜家兩口子一直跑著京杭線,這采買貨運可以直接交給他們,不愁供應。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好東西啊都要給我女兒穿一穿。」
我紅著眼睛笑:「誰的女兒這麼幸福啊?」
她握緊我的手:「還能是誰的女兒?馮照秋的女兒唄。」
13
綢緞莊開業那天,炮仗炸個不停,我捂著耳朵,期待著第一筆生意。
可等來等去,只等來淅淅瀝瀝一場小雨,炮仗灰被沖了個干凈,店里還是一個人都沒踏進來。
見我總盯著門外看,馮照秋在二樓給我擺了張茶桌:「沒事就看書去。」
我坐在桌前,握著書卷,眼睛卻只往街上瞟。
明明來來去去都是人,怎就沒一個進來買布料呢?
馮照秋端來茶果,笑道:「書都拿倒了。」
我不好意思地放下書:「娘,這做買賣不比讀書簡單,不對,還要更難些。書嘛,字兒印在那,道理寫在那兒,就算不如齊夫子那般厲害,各人讀出一個意思,也算讀成了。
可買賣成不成,總要看別人呢。」
「要從別人的口袋里掏錢,怎麼可能不難?」
說著,天邊一聲悶雷,風又號起來,她看著窗外打著旋兒飄落的樹葉,嘆道:「一場秋雨一場涼,快入冬了。」
貧苦百姓大抵都不喜歡冬天。
詩人口中飄然如仙的雪,在挨餓受凍的人身上卻是奪命的刀。
劉蕊兒就是在一場寒涼的薄雪里出現的。
她的衣裳上都是補丁,腳上的草鞋浸在泥水里,鞋面破了洞,凍得發紫的腳趾盡力蜷縮著,免得將破洞撐得更大。
她懷里抱著的女童倒是沒這麼窘迫,只在衣袖處用碎布縫了幾朵小花ṱû₈,沒有多余的縫補痕跡。
馮照秋一見她們,立刻撐了一把傘出去將人接了進來。
我端著熱水過來,劉蕊兒忙不迭接過去,又是一迭聲地感謝。
她比我小兩歲,澹州人,家鄉遭了水患,和父母兄弟失散后,帶著妹妹一路討飯來燕京投奔親戚。
「可那親戚也是個家徒四壁的,收留不了我們。馮姨,我針線活兒做得好,還會做衣裳,您能不能收留我在店里做事?我可以不要月錢,管吃管住就行!」
我本以為馮照秋會推拒,沒想到她爽快地答應了。
「我也不瞞你,我這兒生意清淡,還在賠本,所以我原也沒打算請工。今天遇到你算是有緣,你只管在店里吃住,至于月錢,我不單獨給你,你從賣出去的料子里抽成,可好?」
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回家時,我沒忍住,問:「娘收留她們,是覺得她們可憐嗎?」
「說對了一半。
「若蕊兒的針線活兒不好,我再可憐她們姐妹倆,頂多給點銀子應急,不可能留她們在店里做事。
「這人啊,不能一味只是可憐,緊挨著『可憐』的,是『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