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個閃失,那就是在拿性命開玩笑!
等不到天亮,我悄悄溜進婧兒和婆母的房間。
翻出她那身臟兮兮的丐幫行頭,正準備拿出去丟掉。
黑暗中,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我,另一只手同時捂住我的嘴,干瘦的身體用力將我拖出房間。
是婆母!
她把我帶到后院。
她說出隱藏了半輩子的心里話:
「娘知道你對婧兒視如己出,才想方設法阻止她,但娘要告訴你,沒用的。
「娘出身貧寒,卻并非賤籍。只是父母雙亡沒錢安葬,就將自己賣給了人牙子,原以為最多是去大戶人家當丫鬟,誰知竟被挖眼送上街行乞,直到遇見你公爹。
「救下我的時候,你公爹正有任務在身。他當初只是地方捕頭,可若破解手頭那樁命案,就能進入六扇門。
「仵作一行不受待見,小地方的仵作少之又少,不私下花重金買通,請不到。為了老侯,娘反復摸索學習,總算女扮男裝入行,幫了老侯一把。
「后來,娘就以仵作身份和老侯共事,直到有一天,娘在驗尸臺上親手摸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人……」
時間在這一瞬間凝固。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婆母,除了默默陪伴,我無能為力。
不知過了多久,婆母繼續說道:
「很長一段時間里,娘都不能接受三兒他兩個哥哥繼承老侯的衣缽。他們哥倆就鬧絕食、離家出走,最終先后被娘驗尸。
「直到昭娘遇害,三兒執意進六扇門,娘只攔了一把,就默認了。管不住,根本管不住。
「想不到,解剖親家成了娘的收官之作。或許這就是侯家的宿命吧。
」
我顫抖著發問:「箭在弦上,我和侯哥已然朝不保夕。若是婧兒再有個三長兩短,侯家無后該如何是好?」
月光下,婆母的笑容格外明朗:
「舍我一家而利天下,有何不可?」
舍我一家而利天下,有何不可?
對啊,有何不可!
縱然我和侯文淵,再加上婧兒,只是點點星火;聚集在一起燃盡,也能照亮四方百姓,幫他們盼來東方破曉、旭日東升。
37
當朝律令:【主動勾結人牙子掠賣良家婦孺者,關押至刑部大牢三年。】
順著從樊家搜來的物證,祁俊親自帶人上門盤問——
多數是廣平縣衙門一起巡過街的弟兄們。
樊家家主見人多勢眾,不打自招。
至于尤世仁,按照婧兒提供的名單盤問一圈才得知,人早跑到鮑縣令所在的長樂鎮了。
侯文淵則要親自護送樊家買來的孩子回到廣平縣。
「辦完這樁差事,我還得去順天府復命,和新接頭人見上一面。」他握緊我的手,鄭重叮囑,「此番行動已經暴露了你我的真實身份。你先帶娘和婧兒轉移,記得留下暗號。待我重新弄個假身份再找你們。」
離別總是突如其來的。
他的掌心,卻和第一次握我那樣溫熱。
深吸一口氣,我回握他的手:「下一個目標是尤世仁和他背后的鮑家兄弟。侯哥保重,我們在長樂鎮等你。」
廚房里還有些前天剩下的肉餡,我著急忙慌地給侯文淵包了一頓餃子。
老人都說:「送行的餃子接風的面」。
親友出門前吃餃子,祈禱「他們快快回來」。
侯文淵出門前,我最終還是做出了那個正確的決定:
「咱們娘親的過去,她都親口告訴我了。既然婧兒的確有這方面的才華和抱負,不妨直接送她去順天府六扇門總部托人拜師。總好過她來日當真混成丐幫長老,失去轉行的資格就麻煩了。」
在他詫異的目光下,我小心翼翼奉上左育俠生前的親筆信和令牌,用帕子包好,鄭重交給他。
「總部的人必定認得我爹,由我推薦,侯哥再稍作打點,婧兒未來的師父想必會像我爹教我那般認真教她。
「至于這方帕子,所繡主題為『沉冤昭雪』。侯哥帶在身邊討個好彩頭。」
我飛奔進屋,抱著給婧兒收拾好的包袱,一同給侯文淵。
婧兒跑上前抱緊我,隨后松開比畫手語:
「干娘像我親娘一樣懂我!謝謝娘!」
我多希望溫馨的場面能持續得久一些,奈何時辰到了,他們必須動身。
婧兒上馬車前不忘回頭看我,小嘴抿得緊緊的。
侯文淵一手領著樊家買來的孩子,一手挎著包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門口,望著馬車朝著街道的另一頭行駛,直至消失在路的盡頭。
并沒有像預想的那樣淚水漣漣,只不過,心頭悶悶的。
收拾行囊時,我從枕頭下摸到了侯文淵留下的字條和滿滿一包銀子:
【地契已轉讓,除去路上必要的盤纏都留給你。珍重!】
我不禁淚如雨下,奔向婆母的房間,想撲到娘親的懷抱盡情哭一場再動身。
等待我的卻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微笑著的尸體。
郎中直嘆息:
「老太太是犯了心癥才走的,好在沒遭太多罪。」
38
抵達長樂鎮前,我更換了爹留給我的行頭,戴上了他親手為我定制的人皮面具。
我下車之前向馬夫打聽了當地有名的幾家賭坊和青樓,一家一家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