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轉移話題:「真沒想到,你是我十年前救下的小丫頭。」
「這就是緣分啊!辛娘注定要給老身當閨女的。」老太太已經哄婧兒睡著了。
她頭一次伸手,將我上上下下摸索個遍,動作愈發輕柔,口中喃喃:「真像昭娘啊……」
我愕然。
「昭娘是誰?」
侯文淵回答:「我妹妹。」
「我什麼時候能見見昭娘?」
「她已經過世快七年了。」
沉默一陣,老太太握住我的手。
「辛娘若不嫌棄,以后就把老身當娘,讓老身再兒女雙全一次,好不好?」
怎麼會嫌棄呢?
我跪下,脆生生地喊了聲「娘!」,硬要拜上三拜,被侯文淵母子倆拽起來。
「好好好,老身又有閨女啦!
「三兒啊,以后咱們家的賬本全都交給辛娘管!」
老太太不知道,侯文淵前些日子已經把「財政大權」轉交給我。
侯家給了我新生,哪怕只是讓我解解老人家對閨女的思念之情也是極好的。
畢竟,我也算有閨女了呢。
20
鎮上那幾個倒霉孩子的「報應」終究傳進婧兒的耳朵里。
「我家干娘又跩又颯!」
她比畫完就拍手咯咯笑了起來,根本停不下來。
「我家辛娘怎麼做到的?」侯文淵表示好奇。
「擒賊先擒王。」
我去了趟學堂,以「罪魁禍首」的遠房親戚之名跟教書先生聊了幾句。
教書先生平日里就拿那幾個小惡棍沒辦法,見「家長」主動送上門,那叫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把他們整個小團體近期的功課全部交給我過目。
我又以教書先生家傭人的名義把那些狗爬字的功課一一送到惡霸們的家里,順便對這些孩子的劣跡做了「億點藝術加工」
,嗓門還挺大,為他們的左鄰右舍攢夠了個把月的談資。
哪個當爹媽的還沉得住氣?
「我還真沒看錯你,武力、腦力都在線,」侯文淵給我倒了杯茶水,「想不想進六扇門?」
茶水剛從我嘴里進去,又「撲哧」一聲,被我從鼻腔噴出。
他說自從目睹十二歲的我護在阿娘身前的樣子,他就覺得我比別人沉著、機警,適合進六扇門協助他。
花銀子買個填房媳婦的假消息是他散布的。
「我就知道,尤世仁這老畜生被我打怕了,巴不得獻祭你、保他平安。」
這小子深謀遠慮啊!
我驚訝得合不攏嘴:
「那……行吧。反正賣身契還在你手上呢。」
他伸手就要彈我腦瓜嘣,我趕忙認慫:
「再說了,我在家里認了阿兄、認了閨女,又認了娘,左右賴不掉,全憑你處置。」
侯文淵勾起一絲壞笑。
「何止這些?你還認了『相公』呢,對吧娘子?」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侯文淵打發婧兒去廚房給侯母幫忙,幽幽開口:
「你未來要協助我調查的案件,跟你、跟我、跟婧兒,都有關系。」
似乎是在糾結要不要告訴我緣由,他開始自問自答:
「你猜婧兒當時為什麼突然跑上街?她是聽聞樊家突然添了個兩歲兒子,急著打聽是不是親生的。
「你猜婧兒的親娘是誰?就是我妹妹昭娘,侯雪昭。
「你再猜猜,她是怎麼沒的……」
那天我才知道,侯文淵不是鰥夫,他至今是個單身漢;
為了婧兒,他有可能當一輩子單身漢。
21
侯文淵出生在順天府,排行老三。
他的父親和兩名兄長生前都是六扇門的人,先后死于各自的辦案途中。
十年前,豆蔻年華的昭娘在花燈會上被人流沖散,從此音信全無。
也就在那一年,一路尋找妹妹的侯文淵從一群學堂惡棍手中救下我。
「辛娘的眉眼和昭娘有三分相似,我以為上天在暗示我,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侯文淵發瘋似的找了三年,從近到遠都跑遍了,一無所獲。
他一度陷入自責,認為是自己弄丟了妹妹。
「侯哥家里世代給六扇門效力,為何不請上面派人尋呢?」我忍不住發問。
「談何容易!我爹和兄長不是名捕也不是高官。六扇門大案多如牛毛,誰會把資源用來尋找一個走失的普通女子?」
昭娘是在侯家門外產下婧兒的。
她自己尚未及笄就遭遇拐賣和虐待,一路逃命更是用盡了力氣,很快就血崩,離開人世。
婧兒也是侯家母子花了大力氣才救回來的,只不過永遠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依照當朝律令,所販婦孺但凡不是賤籍出身或是自愿賣身,都稱之為「掠賣」。
一經查實,輕則游街示眾,重則發配充軍。
然而,越是這種情況,越有可能有官家袒護,界定「掠賣」和查證很難。
侯文淵誰也不信,誓要揪出害慘妹妹的罪人,以及他背后的團伙和靠山。
所以,他翻箱倒柜,找出父兄親筆所寫的介紹信,通過了六扇門的考核;
又改頭換面,舉家搬遷,潛伏打聽了七年。
講到這里,侯文淵眼睛通紅,發狠一般攥緊拳頭,一拳捶到地上。
「昭娘是尤世仁拐來的,卻是被鮑匡衡和他堂兄鮑縣令這兩個畜生輪番欺負的!」
很難想象,平日里對百姓笑嘻嘻,三句話不離「百姓」
的鮑匡衡竟是這樣一副嘴臉!
在這里,權力是一個無底深淵,吞噬了不知多少普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