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官差哄笑而去,除了左知府,時不時扭頭看我兩眼。
朱二如釋重負,拎起我就進了屋。
15
「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今日但凡娘和我反應慢些,你都死定了!」
朱二平日只是看著兇巴巴,但從來沒對我發過這麼大脾氣。
見我一臉茫然,他怒喝:
「鎮上都知道你曾是尤家之女。按當朝律令,告你爹有違孝悌;哪怕你能一舉告倒尤世仁,知府老爺斷案之后也要痛打你二十大板!一通板子下來至少要你半條命!
「何況你有證據嗎?萬一有衙門的人保他呢?
「區區屠夫之妻,不過震懾住幾個嘍啰,連知府老爺都敢算計?你做這個決定前有問過我嗎?」
明明這是我的事,他卻紅了眼眶,質問的音色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顫抖。
半晌,他自嘲似的詢問:
「還是說,即便我們相處一年有余,你也根本不把我當兄長、當家人?」
他這一問,我寧可他像尤世仁那般毒打我一頓,也不要這樣剜我的心。
即便他對我有所隱瞞,可他待我確實沒話說。
眼淚洶涌地滑落:「不是這樣的,我的個人恩怨,只想自己解決,沒、沒打算拖累你們。」
他盯著我的眼睛,良久,重重嘆了口氣。
「罷了,法盲真是比文盲還可怕!以后記得凡事有我。」
一個字比一個字輕柔,又留下一罐藥膏,然后轉身。
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捧起藥膏,我終于放聲大哭。
也許「宰畜生」不僅得用殺豬刀,也得用上繡花針。
一手在明處,一手在暗處,共同發力才有可能披荊斬棘。
朱二從不讓我幫他清洗貼身內衣,只是這一次我傷了他的心,總想彌補一番。
走到他的床邊,意外發現了他每日穿戴的「胡須」;
剛要抱起他堆在床上的換下的衣物,一塊大黑磚「咣當」一聲掉落。
撿起一看,正面寫著「侯文淵」,背面赫然刻著五個燙金大字:
【六扇門密使】。
16
原來如此!
回想起婧兒在紙條上寫過「侯婧延」,我才看一眼她就放在油燈上燒了,所有的疑問都迎刃而解。
麻利地洗完他那摞衣服,我想到了更好的補償辦法。
后院的桶里裝著還未來得及處理的豬尿泡,相當厚實,皮質堅韌又有彈性,堪稱易容術的「絕妙搭檔」。
這不就用上「繡花針」了嗎?
是夜,朱二看到我遞上的豬尿泡制品時,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半晌,長嘆一聲:「辛娘,你都知道了?」
我假裝聽不見他說話,自顧自給他介紹:
「這幾個能晃動的用來充當你腰間的贅肉,你現在的『贅肉』一眼假。
「中間那個『大肚腩』方便你藏匿重要證據;但你要是想裝上死尸的頭顱『帶球跑』,那我還得改造改造。
「這幾張人皮面具你先收好。鎮上衙門的搜捕令都下放了,你自己看看,跟銅鏡里木呆呆的美男子像不像。」
一邊說一邊掏出搜捕令,遞給他。
「連易容術都不精通,虧你還是六扇門的。」
我佯裝怒其不爭的樣子嘆了口氣,引得美男子發問:
「小丫頭還會易容術?」
「今日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竟有這項技能。辛娘還不是為了相公瞬間觸發的?」
我不過是在打趣他,緩和下「家暴」之后的緊張氣氛,他的臉卻在那一瞬間紅了。
他磨嘰良久,才磕磕巴巴說出一句:「娘、娘娘、娘子是干大、大事的人。
」
「我才給你換了兩個物種,你就罵我『像豬一樣』;你如今可是給了辛娘三重身份呢!」我捂嘴促狹一笑,「相公自己還『不如豬』呢!哈哈哈哈……」
我邊笑邊往后院跑;
朱二,不,侯文淵臉紅脖子粗地追逐我,佯裝生氣地朝我揮拳。
竟脫口而出:「娘子敢耍我!」
我輕盈轉身躲避,又從側方巧妙反擊——
他半年前就教會我的技巧被我運用得恰到好處:
「相公在考我!」
哪怕他讓我的痕跡明顯得過分了。
在漫天星空的矚目下,各懷心事與秘密的尤辛和侯文淵暫時擱置「包袱」,像兩個孩子一般嬉笑追逐,直至天明。
他不曾追問我和尤世仁的關系,我便沒有繼續追問六扇門的任務。
此時此刻,我多希望彼此口中的「娘子」和「相公」不僅僅是揶揄對方的玩笑話,而是一生的承諾。
可我卻趁著清醒對他說:
「侯哥,秋來早起風涼,咱們現在回屋也只能睡上半個時辰,還得做生意呢。」
既然是玩笑,笑過了,就讓它過去罷。
17
侯文淵每天都喜滋滋地晃悠著「腰間的贅肉」招攬生意,一晃悠就是大半年。
「喲,老朱又長膘啦?小日子過得挺美啊!」
街坊鄰居都以為我和他是尋常的恩愛夫妻,來買肉時總能順便閑話家常:
尤世仁似乎賺了一大筆,大抵是給鮑匡衡當打手得來的賞錢,聽說還把對鮑縣令大不敬的兩人當街打死了。
鎮上財主樊家娘子的肚子幾年沒動靜,突然就添個大胖小子,一問都兩歲啦。
有個瘦高的小毛賊,平日誰也沒見過,全鎮搜捕了一年多也沒搜到,定是跑了。
我暗自松了口氣:侯文淵暫且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