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音,聽著明顯更像「熊」。
「不習慣?」朱二一臉促狹,「那在家里也叫『相公』,省得露餡。」
09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嚇得我從床上彈了起來——
但凡在尤家這麼干,我會被尤世仁拎著摔下床去!
朱二已經在家門前練起攤子,廚房的桌上放著單獨給我留的早飯。
我扒拉著吃完,刷了碗筷,趕忙上前幫忙。
「老……相……」猛然想起主子的叮囑,臉紅到脖頸。
他嗤笑:「昨天喊俺『熊』,今天把俺老朱當『老象』。果然,你跟豬一樣。」
說話方式又變回去了,胡子回來了,而且又胖回去了。
一夜之間。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腰間的贅肉倒跟固定在身上一樣緊實。
他沒看出我的表情變化,趁這個時間段客人少,手把手教我刀工。
從小就幫阿娘劈柴、切菜、繡花,論手藝活兒我就沒輸過。
練了兩個月,我切起肉來又快又均勻。
朱二的臉上看不出欣喜,只道:
「辛娘有長進,明日卯時一刻來后院找俺。」
次日天剛蒙蒙亮,他已經在自家后院等我了。腰間的贅肉又掉了。
「老、相……公,豬呢?」
朱二白我一眼:「有你還需要豬嗎?」
說完就開始表演拳法。
「跟著我,練!」
一連半年,每日卯時一刻他都會準時等著我,教完拳法又帶我舉石鎖。
我叫苦不迭:「相公啊,就是豬也禁不住您這麼磋磨啊!」
「少廢話!練不會這倆就甭想學殺豬!」
也許是太想把尤世仁打我的拳腳還回去了,再后來,我驚嘆自己真是塊習武的好材料。
10
不知何時起,朱二不再罵我「笨得跟豬一樣」了。
他甚至會對我點頭微笑,笑起來還挺好看。
到我及笄那日,朱二親自示范了殺豬的全過程。
行云流水,很有美感。除了嗅覺感受差億點。
一套動作結束,豬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呈現出了我腦海中期待的尤世仁的狀態。
他遞上一把嶄新的殺豬刀,手柄一看就是根據我的用刀習慣精心打磨過的:
「該你了。」
那晚,朱二和朱老太做了一席「全豬宴」,我吃得香極了!
當我能夠主宰它們的命運時,所有的心魔都悉數瓦解。
究竟生于何地、生辰幾時都不重要了;
今時今日,我已經獲得新生。
11
「家里和攤子勞辛娘獨自照看幾日,為兄三日后就回來。」
朱二似乎有心歷練我,對待我又和旁人培養童養媳的樣子不太一樣。
我只如常以朱二娘子的身份招攬客人兩日,每日能掙個三錢。
這兩日總聽客人說,有幾個攤子、鋪子收入不好,孝敬不起縣令,被鎮上捕頭親自帶人查封。
第三日客人少,我收攤打烊也早。誰知晚上來了一伙不速之客,把門拍得震天響,陣仗大得驚動了朱老太和婧兒。
「待會兒哥兒幾個可勁兒吃!那是我閨女,敢言語一聲看小弟我不抽死她!」
我去開門的時候正好跟尤世仁打了個久違的照面。
愣神幾秒,他才認出這個結實的女子是我:「這……長這麼大了?」
「是啊,蒙朱家厚愛,」我笑著咬牙切齒,「我長高了,手勁兒也大了。」
尤世仁喝得不夠多,聽懂了就退到鮑捕頭身后。
鎮上捕頭鮑匡衡講話一向很客氣。估計是今日喝醉了,講話也不太好聽;
「最近不太平,咱們成日護著你們老百姓,今晚輪到你們家孝敬。
還不給弟兄們弄點吃的?」
他的身后跟了一群捕快,即便是朱二也斷不敢跟官老爺正面起沖突。
我暗暗告誡自己不能硬碰硬。
尤世仁又從鮑匡衡身后挪出來,惡狠狠掐起婧兒的下巴,企圖從小啞女身上把在我這里丟掉的面子找補回來。
「是啞巴去,還是瞎子去啊?哈哈哈哈——」
婧兒一抬頭就哭了。
我沖上前打掉尤世仁的手,奪回啞女:「婧兒乖乖陪太母,干娘去弄吃的。」
轉身冷眼掃視一圈爛醉如泥的混賬,不慌不忙,單肩把整頭乳豬從后院扛來前屋,掄到尤世仁面前。
他和他的狐朋狗友當即噤聲。
「這是今日現殺的乳豬,鮑捕頭想怎麼個吃法啊?」
我邊問邊盯著鮑捕頭的眼睛,同時雙手各持一把菜刀,大刀闊斧剁起了肉餡。
聽著哐哐的案板重擊聲,鮑匡衡酒醒了不少,臉色越來越白,連連后退。
「吃餃子吧,」我麻利揮刀,皮笑肉不笑,「這肉餡好,剁得稀巴爛,熱鬧!」
一炷香的工夫,就把半頭豬肉剁了個稀爛,兩把刀穩穩插進案板。
一行人看看豬肉,又看看我,互相確認了眼神……
朱二說得沒錯:
人和豬在某些時刻是一樣的;
殺得了豬,自然也殺得了人。
「朱娘子,打擾了,」還是鮑捕頭率先開口,「本官想起還有搜捕任務,下次再來。」
說著,他竟真的掏出一張鎮上衙門的搜捕令:
「朱娘子若是見過此人,隨時上報本官!」
定睛一看,那畫像分明就是朱二那晚身穿夜行衣的裝束和模樣!
12
婧兒被嚇壞了,一直在哭。
我睡不著,干脆把婧兒帶到我的房間,抱著她哄了前半宿。
朱二到底是誰?
他為何要時常變化裝束,神出鬼沒的?
若是他干了不可告人的勾當,搜捕令上為什麼不寫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