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阻止,明日賜婚的懿旨就會送到秦府。
我決不可能,再重蹈覆轍。
「能得皇后娘娘青睞,是小女的福氣……」
哐當一聲。
我推開門。
懷中捧著那枝開得正艷的桃花。
身姿筆挺,毫不畏懼地對上父親驚詫的眸子。
一字一頓:「我不嫁。」
這樣荒唐無禮的行徑,活了兩世,我還是第一次做。
迎著眾人驚愕的眸光,我沒服軟,也沒退縮。
「我心有所屬,不配為太子妃。」
那一瞬,我清晰地看到,父親的神情變得錯愕而惱怒。
宣平侯夫人在此,我豈敢、我豈敢——
「秦素月與魏欽兩情相悅,無福嫁入東宮,還望老夫人海涵。」
我輕笑著,再一次火上澆油。
「放肆!」
父親猛地站起來,冷冷地凝視著我,怒氣沖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任性妄為?」
我仰起頭,徐徐道:
「父親,我從不任性。」
又看向一旁端坐著的老夫人,歉聲開口:「辛苦老夫人走這一遭,只是素月實在無緣東宮,擔不起太子妃之尊。」
到底是見慣風浪的侯府老夫人,面對我如此無禮的行徑,依舊面不改色。
沒有開口斥責,沒有居高臨下,而是輕嘆一聲。
「既然如此,老身也不強求,只最后問你一句,你當真不想嫁給太子?」
那是頂頂尊貴的人,萬人之上的太子,未來的君王。
天下沒有女子會拒絕這樣的誘惑。
可我卻俯身一拜,垂下的眼簾遮住上涌的淚意,聲音極輕,也極堅定。
「素月心意已決,決不更改。」
秦素月,再不會與東宮扯上任何干系。
05
老夫人離開,父親合上門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扇了我一掌。
「跪下!」
我便知道,父親又要責罰我了。
看得出,他實在怒不可遏。
多年謀劃毀于一旦,我不但自毀聲名,還徹底得罪了皇后,再也做不成太子妃了。
可這,正是我想要的。
我扯了扯嘴角。
「我不跪。」
從前,我不敢違逆,忍下一道道責罰,認下一樁樁罪名。
這次,我不跪,也不認。
前世的我,樁樁件件都聽從父親心意,做整個京城最溫婉賢良的女子,卻痛苦半生,不得善終。
既如此,重來一回,我又為何要聽他的?
「好、好!我養你十五年,便養出來個忤逆親父、不知廉恥的女兒!」
這話極重。
我卻渾不在意,只是笑著道:「當真是女兒麼?父親想養出來的,難道不是一只乖乖聽話的傀儡嗎?」
他瞪大眼睛,見了鬼似的盯著我。
德行、名聲、孝道,種種十年如一日地壓在我身上,讓我難以挺直脊背,堂堂正正地看父親一眼。
父親怎麼也不敢相信,往日溫順乖巧的女兒會吐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他想不通,干脆不再去想。
「你如此行事,是不是受了魏家那小子的蠱惑?他性情頑劣,我早便告訴你,離他遠些!」
我搖搖頭。
「沒人蠱惑我,你也不必想著去魏家問罪。
「魏家滿門忠良,駐守邊關,戰功赫赫。魏欽是魏將軍獨子,可不會任你發落。
「至于兩情相悅,并非虛言,我的確是心悅于他。」
父親呼吸急促,氣怒道:
「你心悅又如何?你拒絕的是太子、是皇后!
「秦家清名,皆因你一人蒙羞,你非但不知悔改,還敢強詞奪理!」
清名。
我便是被這二字,拖累一生。
原來拋下這些,感覺這樣好,沒有想象中的恐懼無措,只有釋然與輕松。
我輕聲道:「我無錯,為何要改?
「父親這麼想嫁入東宮,不如自己去嫁,何苦來逼迫我。」
06
父親被我最后一句話氣得暴跳如雷,下令關了我禁閉。
我沒把此事放在心上,優哉游哉地翻著南茵買來的話本子。
果然,翌日,皇后召見。
我在坤寧宮外站了一個時辰,才被請進去。
皇后雍容地坐在鳳座上,素手輕揉額際,似乎有些疲憊。
見我來了,她鳳眸輕掃,許久才開口:「本宮本以為,你秉性柔婉,又心慈面善,既能照顧好太子,又能善待妾室子女,是再合適不過的太子妃人選。」
我跪在地上,皇后并未叫我起身,想必心中怒氣未消。
見我仍直挺挺地跪著,不發一言,皇后似無奈般Ŧúₛ輕笑了一下。
「原來骨子里是個倔的,倒是與太子一般,認準了什麼,就不肯回頭。」
我重重磕下頭,字字清晰:
「臣女不敢高攀太子,太子亦對臣女無情,強湊姻緣,不過一對怨偶,請娘娘三思。」
太子對姐姐一片癡心未改,身為人母,她豈會不知?
但她仍要把我嫁給太子。
他們都認為,只要妻子做得足夠好,夫君就會逐漸收心。
可不是的。
我那樣努力,那樣卑微,處處完美,仍沒能打動太子的一顆心。
真心換不來真心,我所作所為,不過跳梁小丑,笑話一場。
那五年來,每逢夜幕降臨時,我都寬慰自己,無妨,無妨的,也許明日,也許后日,太子就不再對我漠然視之。
直到難產那日,我危在旦夕時,終于認清,那不過是他們編織的謊言。
我再也無法騙自己。
情之一字,我強求不來。
07
從坤寧宮出來時,恍若隔世。
午后陽光炙熱,我卻渾身冰冷。
片刻,我驟然笑了。
原來,為自己而活,這樣簡單,這樣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