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何人?」
他下意識便將我攬入懷中,眼底還閃過一絲慌亂。
我……是何人?
他身后的銅鏡中,赫然映著一張美人面。
我告訴他:「奴家……名沈檀。」
6
貓有九條命。
柳慎所言「我的機緣」,大概就是要用這幾條多出的命來護佑陸湛。
故而,我掐算著次數,救了陸湛一次又一次。
時間久了我便發覺,自己有些喜歡他了。
他眉間的雪山消融之時,我也好像含了塊飴糖。
于是,我就夾了一塊雪白的魚肚給他。
「陛下喜歡嗎?」
他笑著將它咽下,刮了刮我的鼻梁。
「喜歡,但不可多食。」
他說「喜歡」,那就是也喜歡我吧。
我將臉埋到了他膝上,開心地應下:「那下回,妾身給陛下燉魚羹喝。」
剛撈上來的肥魚,配著雪白的豆腐。
在火上一滾,就是一碗熱騰騰的「相思」。
然而,我的手藝不好。
我將那碗魚羹一飲而盡時,陸湛卻蹙起了眉頭。
他委婉說道:「愛妃不覺得,今日這魚有些……活氣嗎?」
「何為活氣?」
他低頭笑了笑,未說話,還是將那碗魚羹飲下。
我后來才知,「活氣」,便是「腥」。
7
陸湛大概并不知我是貍奴所化,才喜歡上了我。
不過我卻越發嫌棄他來。
明明身為天子,為何總是要將自己置于險境中呢?
第八次救他時,是在宮宴。
他大宴群臣,又允他們攜家眷入宮。
魚龍混雜之地,便少不了一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還好我心思縝密,在他飲下那杯顏色不大對勁的酒前,把酒杯奪了過去。
他并未露出驚異之色。
只因我告訴他,我生來便百毒不侵。
然而,毒藥吃多了也是會傷了根本的。
這一回,我虛弱地倒在了席上,眼前一片朦朧景象。
我卻不忘告訴他:「陛下快將宮門關起來,徹查……此事。」
赤紅色的血淌在陸湛的掌心上時,他將我緊緊扣在懷中。
他聲音顫抖,對著我呢喃低語:「怎會如此?」
「你不是生來就不會感覺到疼嗎?」
「惟靈……你疼不疼?」
8
惟靈……她也生來感覺不到疼嗎?
可是為什麼他喊我「惟靈」的時候,就像是有一根怎麼也掙不開的麻繩,緊緊地繞在我的心上。
原來,我不是不會疼。
陸湛的那雙眼睛,第一次騙了我。
他大概也知自己說錯了話,把流水似的寶物送進了我的宮門。
到最后我厭煩了,便送來了一個親手絡的白玉墜子,上頭刻著一個「檀」字。
我終于打開了門。
他將白玉親手戴在我的脖頸上時,浮起一陣冰冰涼涼的觸感。
「往后,孤唯有檀兒一人。」
他說這話時,一雙眼中蘊藏著春光,將我倒映其中。
我忽然覺得,即便他的心很小,勉強多容了一個我進去,可若他永遠這般待我……
如此一生,倒也不錯。
9
可后來,宮宴上的「刺客」沒找到下落,反而在我傷剛好時,群臣上奏。
「貴妃定是妖物所化,還請陛下明察!」
「陛下為這妖妃不理朝政、不入后宮,臣今日便是要死諫,也不能讓她誤了江山社稷!」
陸湛聽著那門外的一眾跪地聲,仍有條不紊地端坐在高臺上。
他隨手翻閱著面前的三兩奏疏,時不時地喂我顆剝好的葡萄。
我垂著眼,捏了方袖角,心中頗為忐忑。
他不說話,我便也不敢喘氣。
其實,那些大臣無非是覺得,陸湛這些日子對我太過切心,冷落了后宮中的貴女們。
我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自私的念頭。
若今日陪在他身邊的是「惟靈」,他也會將她推到風口浪尖上嗎?
直到陸湛開口道了聲:「不必理會。」
我一時又開始分辨不清他的真心了。
他依舊沒有看我,神色自若地坐在那處。
我抿著唇瓣,微顫著肩膀,與他格格不入。
最終,我小心翼翼望向他:「陛下,可臣妾不愿如此。」
我不想白白承擔這「妖妃」的污名。
沉香的霧絲從爐中安靜地泄出,繚繞在他的筆尖。
忽然,他朱筆一擱,聲線冷硬。
「檀兒,你要得太多了。」
10
朝堂上的風波又在汴京城里掀起了不小的動靜。
再次見到那個老道和小道柳慎,是在中秋。
今日的陸湛看起來尤為傷神,自顧自地飲了一盅又一盅的酒。
他瞧著月亮,我瞧著他。
自那日之后,他其實并未冷待我半分,不過他看我時眸子里的溫度,卻是冰涼的。
我心里總不自覺地要和「惟靈」去做比較,而他大概也看出,我的一點點不乖順,更是像極了他的心上人。
小道柳慎的目光忽投到了這側,與我四目相對的一瞬,他撇過頭去,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沒一會兒,他便上前來了。
「陛下,這宮里并無坊間所傳『妖』的氣息。」
陸湛沒說話,又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良久,他還是開口道:「沒有……麼?」
「的確沒有。」
我這才恍悟。
「惟靈」大概也是在一個中秋夜走的。
請道門之人來,看似是無奈之舉,實則他從未放棄過要找到她。
若「惟靈」也是只妖,她定是只狠心的妖。
因她走后,再沒來看過陸湛一眼。
獨獨不像我,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11
陸湛吃酒吃得有些醉了,對著柳慎欲言又止。
他的掌心燃起了一團火,驟然覆在了我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