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初,我都會收到一封信。
寫信之人無名無姓,卻會與我嘮些生活瑣事、家長里短。
起初我當是旁人送錯了位置,拆開看過兩次后,便原封不動擱置了,想著哪日有人尋來好物歸原主。
直至此月,那雷打不動的信無端慢了半月才姍姍來遲,我實在好奇拆開,見信上寫道:
「娘子見信如晤,北關軍事大捷,故遲些時日來信,吾將在十日后歸來……」
落款之名為……陳佑年!
見這倆字的瞬間,我心頭一驚,渾身汗毛倒立,如置冰窟,陳佑年正是我死去亡夫的名字,而今天正是他去世七年的忌日!
1
夜半子時,搖曳的燭火之下,我捏著信的手指冰涼,微微顫抖。
陳佑年!?他不是死了七年了嗎??
今天早上我還在為他上墳來著,他其實沒死?!
可當年明明是我親手為他收的尸,尸體上滿是傷痕,高度腐爛,似在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刑部的人說他通敵叛國,故畏罪自殺。
我不愿意相信,卻被他們用棍棒打出了門外。
那些早已被我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過往翻涌,逐漸在眼前變得清晰起來。
我整個人一激靈,從床上爬了起來。
開門的瞬間,屋外的天邊劃過一道驚雷,狂風四起,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就砸了下來。
我根本顧不上找傘,拿衣袖擋著匆匆跑去了老宅。
早前這里因陳佑年叛國的緣故被下旨查封,此時因為大雨的緣故,那些看門的護衛明顯懈怠。
我便趁他們不注意,偷偷從側門溜了進去,一股腦兒跑進了偏院的一處房間之內。
這里放置的都是我先前為陳佑年收納的遺物,因太久無人打掃,里面落滿了灰塵,此刻正爭先恐后的涌進我的鼻腔,嗆得我咳嗽不止。
我生怕動靜太大,引來護衛注意,趕忙拿手捂住了口鼻,那潮濕的霉氣這才得以緩解。
同時我也總算找到了那個記憶中的木盒,只是木盒的鑰匙早已不知所蹤,我費了些力氣才將其撬開。
而木盒之內盛放著一摞摞的,誠然是陳佑年曾經寫下的書信!
只是那些書信被火燒毀,皆殘破不堪,根本分辨不出其中內容,才被遺棄在此。
此刻我將帶來的信與其中一封對比,赫然重疊的字跡與內容,使得我心跳如雷,顫抖不止。
這信,就是七年前陳佑年寫給我的信!
2
我與陳佑年是在一場家宴上偶然遇見的。
我是戶部尚書家的嫡長女,卻因性子溫順,爹娘怕我遭人欺負,平素里極少出門,皇親貴族的公子哥們少有人與我相識。
所以那日我一出現,便有幾個性子輕浮的世家子朝我圍了上來。
我被他們說得面紅耳赤,卻避讓無門之際,路過的陳佑年上前幫我解的圍。
少年一身黑色勁裝,黑發黑眸,長發高高豎起,只冷冷一瞥,那群公子哥們便被嚇得屁滾尿流,當場作鳥獸散。
后來我才知曉,他是沈將軍家的遺孤,今官三品的驍騎參領,軍功赫赫,真真切切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
再后來,便是順理成章地,我與他逐漸熟絡起來,定下了親事。
卻在成婚當日,陳佑年接到一紙軍令,連夜趕去鎮守邊關。
那天一向膽怯內斂的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竟穿著一襲嫁衣,策馬追出了城外十里。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那天陳佑年身上也還穿著未來得及換下的婚服,冷峻的眉眼閃過一絲意外和柔情。
他鄭重向我承諾,定凱旋歸來。
不想那卻是我與他的最后一別。
3
我去刑部領回陳佑年尸體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我不相信他會叛國,更不可能信他會畏罪自殺,我在刑部失了瘋般,求他們還陳佑年一個真相,陳佑年不是這樣的人。
卻被他們用棍棒趕了出來,一條腿更是在推攘中被打折,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那些護衛們居高臨下的唾著我道:「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呢?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算什麼東西?」
若換做平常,他們斷然不敢如此對我,可如今陳佑年叛國,沈家上下被滿門抄斬無一例外。
父親為保我一命,拿出了先皇賜下的免死金牌,并告老還鄉,揚言與我徹底斷絕關系,我才得以在皇城腳下茍延殘喘。
眼看雨越下越大,最后還是我昔日的好友林嬋實在看不下去,冒雨將我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那天我死死盯著刑部的大門,勢要把這一幕永遠刻在腦海深處。
恰又一道驚雷劃過虛空,同時映亮了數年后的黑夜。
「誰在哪!?」
突兀的聲音駭得我心頭咯噔一下,手里拿著的木盒也險些不穩摔在地上。
我手心冷汗直流,慌亂地靠去門邊看見守門的護衛像是終于發現了不對勁,此時一手撐傘一手拿著行燈,正朝著我在的方向走來。
我定然不能被他發現,可左右環視一圈,這里根本沒有第二條可以離開的路!
眼看護衛越走越近,透過門縫,我甚至能看清楚他臉上越來越探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