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傳信來讓我想法子勸大公主嫁給大哥的幼子,讓再續桑家的榮耀。我笑了笑將信紙放在燭火里燒成了灰燼。
祖父算盤是打得好,可皇帝就這麼兩個女兒,都是桑家女所出,他怎麼可能還會讓公主下嫁于桑家呢?想來,大公主也是不愿意的。桑家本就和她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何必多此一舉再浪費一個駙馬的名額呢?
這些年在她野心的耳濡目染下,我也對朝局有了幾分認識。回想起幾年前陸家的事,也不得不稱贊一句皇帝的好算計,連親兒子都舍得拿出來做局,怪不得他日后沒兒子。
這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
「待大公主回宮后,讓她來一趟。」
「那奴婢等會兒就吩咐小廚房做大公主喜歡的薄荷涼糕。」
我微微頷首,皇帝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無子繼位一事,這兩年已經在明面上提拔大公主,放權于她,就差明擺著昭告要立皇太女了。
而大公主也不負所望,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身勁頭兒,宵衣旰食地抓著每一絲機會,但求事事盡善盡美。可越是緊繃著精神,出了錯就越容易行事偏激。皇帝將她逼急了,翻臉、謀逆、弒君,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好事。
我捻著紅麝香珠手串,她費心費力送了我這麼個好東西,我也要投桃報李幫她尋到了差點就銷聲匿跡的及時歡。
及時行樂,及時盡歡,這是個讓人聽了就心神愉悅的好名字。
我正看著手串出神,外頭傳來福團兒歡快的聲音。她手里拿著五色的風車,朝我跑來。
「這是我今日跟姐姐出宮時看到的,姐姐見我喜歡,將整個攤子上的風車全買了下來,母妃覺得好不好看?」
「好看。」
福團兒得意地笑了笑,隨手將風車遞給伺候的宮人,端起桌上的荷葉茶就喝了起來。
「姐姐待我一向好,就像父皇待姐姐那樣好。」
她倚在我身旁,玩弄著身上的絡子,似無心又似有意提起今日在未央宮里皇帝和大公主關于駙馬的爭吵。皇帝看中的人選,大公主不滿意,大公主喜歡的,皇帝又寸步不讓。
「說是駙馬,也不過就是個供姐姐取樂了,父皇為何咄咄逼人呢?」
我摸著福團兒細軟的碎發,至少此時,大公主的駙馬是他們父女間的博弈。皇帝自邁入不惑之年,身子就出現出諸多隱患,偏偏大公主又青春正好。他盼著大公主好,又時常會忌憚這個過于優秀的女兒,就像每個衰老的帝王那樣。
而大公主對皇帝的心思也是這般如君如父,盼著他身體康健,又祈禱他早日退位。
這個關鍵時候,我應該想法子推上他們父女一把。
「駙馬,那是你姐姐日后的夫婿,怎麼就是個取樂的了?」
福團兒嘟著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永遠在前,能供姐姐一樂也是抬舉他了。」
「這話,不能胡說。」
「福團兒知道。」
這孩子年紀雖小,可跟著大公主時常出入宮廷,見識過的人與事比我豐富多了。如今,伏在我膝上,只看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就知道她心里又暗自盤算著什麼主意。
有過大公主的例子之前,再看福團兒,我也只覺得是這宮里的風水不好,逼得一個個孩子都智多近妖。
說到底,還是我們這些大人沒用。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問起她的功課。福團兒臉上的笑一剎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苦大仇深地皺著眉頭,嘀咕太傅偏心,總是罰她抄書。
「你少搗亂,他們自然不會罰你。」
「我只是好奇,胡太傅的胡子那麼多,我就想看看他沒胡子的模樣嘛。」
35
時隔三年,宮里再一次出來喜事,順常在有孕了。
大公主當著我的面毫不避諱地冷笑一聲:「她有命懷,也得有命生才行。」
十六歲的大公主已經有十幾年的打胎經驗,說出去只怕旁人都不信。但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的道理,越是熟能生巧的事,出現差錯的概率就越大。
我提點她:「陛下極為重視這一胎,你別輕舉妄動。」
「一個沒出生的孩子罷了,就是查到我了又如何,難不成我比不過他嗎?」
「平安,小心總歸是好事。」
勸的話多了,大公主就不樂意聽了,連桂花如意糕都只吃了兩塊就走了。我攔不住她,只吩咐彩云去準備些她喜歡的吃食送過去。
繡兒道:「大公主會被陛下發現嗎?」
「這不是還有我們給她扯后腿嗎?」
皇帝或許不會因為這一個孩子徹底放棄了放在心尖尖上的大公主,但能生出一絲嫌隙也算不枉這個孩子的一條命了。
闔宮上下,甚至是朝野上下都盯著順常在的肚子,千盼萬盼就盼著她能爭氣生出皇子,撥亂反正絕了皇帝與大公主的心思。而祖父也派人告知我,一定要趁早下手,不惜一切代價將順常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除之而后快。
差點就明說哪怕是我拼上自己這條賤命,也要為大公主清理出一條平坦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