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停咽口水,李洵恨鐵不成鋼,指著一處問道:「悟到了什麼?」
水榭臺上的小倌衣襟大敞,半跪著任客人掐著他瑩白的脖頸灌酒,眼波流轉間,活似能奪人神魂。
客人愛不釋手,一把摘下腰間的玉佩塞入他手里,將他摟在懷中親了又親。
我似懂非懂:「要勾引男人,得先學會喝酒?」
李洵微怔,又指向另一熱鬧處:「這個呢?」
客人們正比賽作詩,小倌會挑選最有文采的,進入下一關。
被選上的客人,無一不眉開眼笑,喜不自禁。
我躊躇再三:「得略通文墨?」
李洵忍無可忍嘆道:「果真是個傻的。」
見我有些惱了,李洵才慢悠悠說道:
「方才那個叫欲拒還迎,這個叫誘敵深入。」
「這世間男子,無一不歡喜被需要、被崇拜、被理解。」
我驚嘆,美貌小倌們的手段,簡直令人大開眼界。
李洵目光一沉:「可記住了?」
我訕訕點頭:「記住了。」
他轉身帶我來到一處隱秘雅間,隔著門扉,一陣壓抑的喘息聲倏地傳來。
我一驚,難不成他還要帶我看活春宮?
李洵指著窗縫,示意我去看。
我顫顫巍巍湊了上去,只見屋內一少年垂首而跪,一記長鞭重重抽打在他后背上,他青筋暴出,神情痛苦。
手持長鞭的男人眼睛猩紅,臉上浮起可疑的紅暈,邊抽邊發出滿足的喟嘆。
我心如擂鼓,手心全是汗。
到了僻靜處,李洵折扇一收,眸中一點笑意漫起:
「將軍生性暴戾,一喝酒就愛發瘋,一發瘋就愛用鞭子抽人,越美的美人,欺負起來就越快慰。」
「你這副小身板,上了榻,怕是承受不住幾回……」
我如遭雷擊,腦海里不由得浮現自己被鞭打致死的慘狀。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京城的貴人居然還有這種變態的嗜好。
越想越是害怕,我抽抽噎噎哭出聲:
「我不想死,我還要回去見我娘呢。」
李洵神色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別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眼淚又涌了出來:
「如果我死了,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生怕他不答應,我趕緊把話說完:
「我床底有個藍色布兜,里面有一百五十兩,我攢了足足三年呢,如果我死了,你能幫我轉交給我娘嗎?」
「還有,櫥柜里有我前陣子做好的熏肉,你幫我轉告翠桃,記得要拿薄鹽再腌兩天,這樣才不會長蟲……」
李洵抬手揉著眉心,無可奈何打斷我:
「別哭了,我騙你的,將軍舍不得打你的。」
一肚子委屈在心底翻涌,我抬手擦掉兩腮的淚水,有些生氣:
「你又不是將軍,你怎知他會舍不得打我?」
06
李洵果然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想起剛才那驚悚的一幕,我下意識看向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問道:
「上回你被客人打的時候,也是這麼疼吧?」
李洵卓然而立的身影一頓,眸底閃過一絲訝異。
我從懷中掏出用方帕包好的松子糖,拈起一Ṱű̂⁻顆,遞到他眼前:
「這松子糖我熬了整整一宿呢,可好吃了。」
「阿娘說了,這世間疾苦萬千,總要給自己一些甜頭,才能好好活下去。」
「我無錢無勢,幫不了你什麼,只能送你這把松子糖了。」
李洵靜靜地看著我,神色幾番變換,眸光逐漸柔和許多,似乎還輕笑了一聲。
他低下頭,就著我的手,唇舌一卷,輕輕一銜,叼起那顆松子糖。
指尖如被清風拂過。
我有些蒙,急忙將那方帕塞入他手中,一瞬間動作有些慌亂。
李洵勾了勾唇角,這回我看清了,他是真的笑了。
原本清冷的眼眸蕩出粼粼波光,如朗月入懷。
不愧是瀟湘樓的倌兒,芝蘭玉樹的模樣,看得我眼睛發直。
怔愣間,不遠處的竹林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鳥鳴。
我正納悶大晚上哪來的鳥,就見李洵凝視了我片刻,眸光閃過一絲掙扎,似乎在隱忍著什麼情緒:
「阿織,我有些餓了。」
這還是他頭一回喊我的名字,不知怎的,耳尖有些癢。
我最見不得人挨餓,這世上,再沒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了。
小廝引我到了瀟湘樓的小廚房,里面備滿了新鮮的肉菜。
更難得的是,居然還有幾味蜀地特有的辛辣調料。
小廝說公子嗜辣,我便特意做了好幾道家鄉的特色菜肴。
油亮的辣子雞、嫩滑的麻婆豆腐,還有脆爽的水煮魚片,熱油一潑,鮮香撲鼻。
我將熱騰騰的飯菜放入食盒,給李洵送去。
小廝開了門,伸手接過食盒,卻說公子正在待客,讓我到偏廳等候。
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我熬不住疲困,睡了過去。
直到身上被人蓋了一件衣袍,才悠悠醒來。
燭影躍動,李洵垂眸,對上我惺忪的眼睛,輕聲道:「我送你回去。」
視線落在一旁敞開的食盒上。
那幾道菜早涼透了,沒動過幾筷子,幾乎還保持著原樣。
心口莫名堵得慌,我指了指食盒,問道:
「這些菜我能拿回去嗎?太浪費了。」
李洵一貫清冷端莊,此刻卻有些赧然。
回去的路上,他幾度欲言又止。
今夜沒有月亮,風吹樹搖,叫人想起許多往事。
我踏著自己的影子,先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