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那碗雞湯面,我又心疼得不行,當真是喂了狗了。
可未等我給父親寫信,李洵又來了。
03
正逢老夫人五十大壽,府里熱鬧得緊。
我和翠桃圍著灶臺,咽著口水,等桂花糕出鍋。
熱騰騰的桂花糕吃到嘴里,又香又甜又軟,別提多好吃了。
她吃得心滿意足,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道:
「小姐離府后擺個攤兒賣點吃食,自食其力,也是極好的。」
這話說到我心里去了。
我有手有腳,難不成還養活不了阿娘。
心下喜悅,嘴里的桂花糕更香了。
只是這份喜悅,堪堪維系到傍晚。
翠桃帶著我做的桂花糕,打算出門給相熟的酒館送去時,恰好被三夫人的丫鬟撞見了。
三夫人氣勢洶洶地找上門時,我正彎腰侍弄著院里的冬葵。
還來不及起身,便被狠狠推了一個跟頭。
額頭疼得厲害,應該是腫了。
翠桃淚眼模糊地看著我,連連搖頭。
三夫人出了氣,臉色和緩了些。
這幾日,府中一眾妻妾,竟無一人承寵。
三夫人好幾回夜里給將軍送吃食,都被拒之門外。
她心里憋著氣呢,正好借題發揮。
我本不愿生事端,只默默忍著,直到她吩咐丫鬟將那鍋桂花糕倒掉。
香甜軟糯的桂花糕被狠狠碾爛,混著雪泥,如一鍋糊粥。
沒挨過餓的人,不知道糧食的珍貴。
放在身側的手緊了又松,我終是沒能忍住,哽咽道:
「糟踐糧食的人,是要遭報應的。」
三夫人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盯著我的臉,恨不得撕爛:
「養著你這狐媚子蠢貨,才是糟蹋糧食。」
這禍沒能躲過。
不過一刻,精心侍弄的菜園被夷為平地,冬葵和紅薯被掘了個底朝天。
三夫人發泄完,終于笑了,滿意離去。
入了夜,我蹲著一個個撿紅薯,忍了許久的淚水還是落了下來。
一轉身,李洵站在月下。
上回不歡而散,我以為他不會再來了。
他看了看倒了的瓜架,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紅薯,好看的眉眼蹙了起來。
我原不想理他,可他身上的白衣染了血,分明是受了傷。
他說:「來跟你討碗面吃。」
我想起翠桃說過,勾欄瓦舍暗地里腌臜事多著呢,床笫間弄死個把人是常有的事。
這麼一想,心就軟了下來。
他同我一樣,不過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罷了。
今晚沒有面,只有一籠桂花糕。
他吃得香甜,我問他:
「疼嗎?」
他一怔,視線落在我的額角:
「你呢?」
我抬手摸了摸,回過神點頭:
「疼。」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罐,朝我推來:
「就當還你那碗面了。」
他的指尖還在滴著血。
我接過,拉起他的手腕,將藥粉倒在他掌心那道猙獰的傷口上,難得語重心長:
「別仗著年輕就糟蹋自個的身子,你阿娘會心疼的。」
他的手極冷,如同他這個人,像是冷玉雕刻出來的。
燭火憧憧,他的眸光暗了又亮。
正當我要開口趕他走時,他突然開口道:
「你若得了將軍的寵愛,今日便不會被人欺辱。」
話說得有道理,可我不想聽。
他也不惱,溫聲道:
「你這張臉,便是最大的本錢,你若愿意,就能將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可惜蠢笨了些,好在遇見了我……」
我一時氣急,脫口而出:
「你若真厲害,何至于得罪了金主,被打成這樣?!」
李洵挑了挑眉,一雙寒眸瞇了瞇。
我磕磕絆絆把一句「以色事人,終不長久」說完。
他勾唇一笑,可笑意不達眼底:
「看來是為師失職,未曾好好教導,讓你看輕了。」
我莫名覺得有些慌。
果不其然,翌日深夜,他又登門了。
這回手上抱著一個大木箱。
04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端的是一派謙謙君子作風。
可手中的木箱一開,便襯得這份溫潤格格不入。
幾大本避火圖被攤開,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
琳瑯滿目的私閨用品,大大小小鋪了一桌。
耳尖著了火,我瞪圓了眼。
人的身體,居然還能這樣那樣……
偏偏他嗓音平和,如同最嚴格的夫子,認真教導自己的學生。
他指著白花花的一處,慢條斯理道:
「此姿勢女子最受用,也最易受孕。」
又拿起玉鈴鐺,一本正經地說起此物用法:
「可置于女子前胸……」
我羞憤欲死,忍不住打斷他:
「夠了!」
李洵輕哼了一聲,對我的態度很是不滿: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何必談之色變?」
「你用心記下,三日后抽考,若答不上來,可是要打手心的。」
我欲哭無淚,對之前的口無遮攔后悔萬分。
剛要拒絕,李洵幽幽開口道:「既如此,我便去向你父親請罪……」
想起阿娘,我咬了咬牙,視死如歸點了頭。
那兩日不知是怎麼過來的,到最后心神恍惚,睡著了,畫本上的小人還在我腦海里打架。
第三日,我磕磕絆絆答完題,整個人像在火中燒。
李洵滿意地點頭。
我長舒了一口氣,正以為逃過一劫時,他又說:
「教學講究知行合一,走,為師帶你去瀟湘樓好好觀摩觀摩。
」
05
京都府,瀟湘樓,美人鄉,英雄冢。
高樓池榭、煙柳花樹,最是人間堪樂處。
我和李洵立于高樓,望向那煙火繁華處。
空氣中彌漫著酒香肉香,勾得我的饞蟲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