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雖說是二掌柜，卻沒什麼話語權。

那會兒陳記全經常偷昧鋪子里的米。眼瞅著他行事越發囂張，二掌柜厭惡的同時，又生出羨慕來。

漸漸地，也生了貪心。

可他到底沒陳記全膽大。

主家要派小公子下來歷練的消息傳來時，二掌柜慌了。

他怕被陳沐查到他偷拿的糧，偷昧下的油水。他不像陳記全，陳記全就算被查到了也有辦法脫身。

他若是被查到，一家子就再也無法在紅水鎮立足了。

那日二掌柜因多日憂思，去醫館開些安神的藥，正撞見神志異樣的我阿娘。

二掌柜便生了邪心。

他趁著老大夫離開去抓藥，將我阿娘騙去了鋪子里。

本想著，誘她發病，將鋪子里打砸一通。到時候清點下來，他便能在損毀數量上做些手腳，理所當然地將他昧的都安到我阿娘頭上。

左右是個瘋子，聽說陳家小公子心善，不會拿她如何。

二掌柜如是想。

卻沒想到，遇上了陳記全。

同樣心存歹意的陳記全沒放過我阿娘，也終是害死了我阿姐。

二掌柜抓著我的褲腿痛哭流涕。

他說他沒想到會害了我阿姐性命。

他一直很懊悔，日日受良心譴責。

因此當他認出了我和小妹后，才會對我們諸多照顧。

我漠然地看著他的懺悔。

如今再多的眼淚在我眼里都不過是假惺惺罷了。

因為他貪，他就要誘我的瘋子娘為他頂罪。

他若是真有良心，難道就不會想到，阿娘在鬧了米鋪后，還沒等來陳沐之前，也許就會被陳記全叫人打死？

他不會想到。

因為他那時，一心就想著自己。

「縣太爺跑了！縣太爺跑了！」

大街上有百姓邊跑邊喊。

剎那間本來死寂的街道嘈雜起來。

「縣太爺跑了，是不是外邦要打進來了？」

「天殺的，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這世道當真是不讓我們老百姓活啊！」

大家哭天搶地。

然后紛紛匆忙四散而去。

連縣太爺都跑了，他們要回去收拾家當尋找出路。要不然，等外邦真的打進了城，他們就活不了了。

當人群散去，我也隨之出城離開。

沒人去管二掌柜，他被丟在那里，活不了的。

12

沒找到藥，小妹堅強，自個兒熬了過去。

大病一場后身子骨又單薄了一些。

我們躲躲藏藏又過了四月。

這期間外邊流言不斷。

一會兒有傳言說外邦打到了臨近的鍇城，放話要屠城。

一會兒又說朝廷派了大將，將城死守住了。

又有人說朝中諸王你爭我奪，死了好幾個。儲君的位置輪了好幾番，終于叫四皇子坐穩了。

聽說，四皇子重新整頓朝政。馬上，就會增兵下來驅逐外邦了。

諸多傳言，有好的有壞的。

我們老百姓不關心坐在高位的是四皇子還是五皇子六皇子，我們只想活下去，好好過生活。

石頭哥說他會捎家書回來，可這麼久以來，卻一點信兒都沒有。

上個月一小隊官差闖入滿兒村，一家一家地搶糧搶人。最后一把火將村子燒了。

占了我家地的村長一家也被燒死在火中。

我和小妹不得不又往深山躲了躲，生怕被那些官差尋到。

可那日我外出歸來，卻沒在山洞中看到小妹。

心里頭立刻涌起一陣巨大的恐慌。

小妹膽小，又體弱。是絕對不會在我出去時走出山洞的。

石頭哥在時，教了我不少追蹤獵物的知識。

我循著些微的痕跡一直追到了山下，在滿兒村的一片焦黑廢墟中，截住了歹人。

是同村的阿山夫妻。

他們在大火中活了下來，卻燒傷了半邊身子，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樣子。

記得以前他們為人和善，待我們姐妹三人也算客氣。不知道為何今兒卻挾了小妹？

小妹被捆住手腳，已經哭得啞了聲。

我試圖說服他們：「叔，嬸，你們要是要銀子我可以給你們。阿苗還小，也不曉得我把銀子放在了哪里。不如你們先將她放了，我領你們去拿。

「叔，嬸，阿苗小時候還給你們田里拔過草。她身子弱，經不起嚇的。」

燒得焦黑的二人互相對視一眼，似乎面容有些松動。

我便借機走近了幾步。

待走近了，才聞得一股濃烈的腐爛味。

那些被燒焦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早已生膿流瘡，叫人作嘔。

我強忍著惡心伸出手，卻見二人突然后退了兩步。

本已緩和的面色再度變得猙獰。

「阿草，別怪阿叔阿嬸！我們已經太久沒吃肉了！我們餓！」

我的心猛地一顫。

這才看到他們身后架著一口大鍋，里面腥臭的血水咕嘟咕嘟，似乎還漂浮著幾根人骨。

是啊。

村子被燒了，家被燒了。辛辛苦苦存下的糧也給一把火燒沒了。

如今外面世道那麼亂，他們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上哪兒去尋吃的填肚子？

銀子在他們眼里，沒用。

還不如一塊能飽腹的肉！

小妹嚇得大叫起來。

眼見二人拎起她就要往大鍋甩去，我再也忍不住，抄著生銹的砍刀朝二人沖了上去。

13

小妹受了驚嚇，剛好的身子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