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放火的人似乎也并不是真要燒糧倉,火沒加火油,因此剛起便很容易被滅了。
第二日陳記全聽說有人放火燒糧,越發著急地要陳沐將糧賣了。
可陳沐不是真的傻。
前腳剛談了生意,后腳就有人放火。
肯定不簡單。
只是他也沒想到,陳記全見勸不動他,竟敢不經他同意,偷偷將半倉的糧運了出去。
等他知曉,事情已成定局。
陳沐氣得不輕。
但紅水鎮是陳記全的地盤,哪怕他是主家的小公子,也不能拿他怎樣。
就算是主家問起來,陳記全他也有自圓其說的法子。
那夜救火陳沐嗆了些濃煙。
小公子嬌生貴養,嗓子立馬腫了起來。
加上送去主家的信遲遲沒有回應,陳沐便動了回去的念頭。
臨走時,他問我:「你們可要同我一同歸家去?」
我搖頭:「阿姐和阿娘都在這兒,我們哪兒都不去。」
「你們爹呢?」
陳沐知道我們沒了阿姐也沒了阿娘,卻從沒聽我提起過阿爹。
「阿爹他,早死了。
「被阿娘殺死的。」
9
阿爹是個渾蛋。
阿娘接連生了兩個女兒。
阿姐叫阿花,輪到我時,阿爹不耐煩地道:「一個丫頭片子,命賤得比外面的雜草都不如,還想起什麼破名字!」
我就這樣成了最不值錢的「阿草」。
卻也是最堅韌的「阿草」。
我幼時,阿爹便幾次三番地想將我丟了,扔了,抑或趁著沒人將我帶去鎮上賣了換一袋米。
可我就是命大,次次都叫我活了下來。
阿姐為防阿爹,日日用一塊破布將我綁在背上。跟著她一起下地,種田。
后來阿娘又懷孕,阿爹才消停了些。
可阿娘懷胎五六月時,村里的碎嘴婆子說我阿娘的肚子圓圓,看起來又是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
阿爹聽了怒氣沖沖趕回家,將我和阿姐打了一頓。
當天夜里,他就將阿娘拖出院子。
抄起一根棍子握在手中,兇神惡煞地盯著她隆起的肚皮。
他要把阿娘肚子里的娃娃打死,流掉。
他要兒子,而不是命賤如草的丫頭片子。
阿娘一邊哭一邊拼命護著自己的肚子。
我和阿姐也跑出去,抱住他的腿哭喊著要他饒了阿娘和肚子里的小妹。
可阿爹眼里沒有一絲溫情。
他就如惡獸一般,面目猙獰。
最終爭執中,阿娘突然發了力,奪走木棍一下子砸在阿爹的腦門上。
看著他撲通倒地,阿娘號啕大哭。
然后,一下,又一下。
直到阿爹的腦袋變了形,沒了氣息。
我和阿姐緊緊抱在一起,被嚇得簌簌發抖。
待回過神來,阿娘癱在地上又哭又笑,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和阿姐將阿娘帶進屋里,為她清理了身上血跡。
又忍著害怕,將阿爹埋在了屋后的荒地里。
平白少了個人,村里自是有人懷疑。
可阿爹平日不僅對我們渾蛋,在村里也是個討人嫌的。
村民們心知肚明發生了什麼,但沒有人愿意惹事。
只有村長上門來,借此搶走了我家的地。
說要是我們不給,就帶阿娘去報官。
阿娘本就脆弱,被這麼一激,便徹底瘋了。
生下小妹后,她時而清醒,但更多的時候瘋瘋癲癲的。
她不記得自己有三個女兒。
小妹落地起,就是我和阿姐一把「阿草lh522」
屎一把尿帶大的。
尤其是阿姐,為了我和小妹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
沒有人家愿意娶一個家中有兩個妹妹,還有個瘋子娘的媳婦兒。
可阿姐也不急。
她給小妹起名叫阿苗。
希望她茁壯成長,未來長成一株明艷小花,抑或一棵參天大樹。阿苗阿苗,未來可以有無限可能。
這般好的阿姐,本來很快便要有自己的幸福了。
可是,就這般沒了命。
或許是天意。
阿姐死后沒幾日,瘋癲的阿娘突然清醒了過來……
沒了阿姐后,我們又沒了阿娘。
她們都葬在滿兒村的大山里。
這輩子,阿姐和阿娘已經太苦了。
我要守著她們,哪兒都不去。
10
陳沐走時,給我們留了一百兩銀子和一袋白米。
我帶著銀子和米,和小妹回了滿兒村。
家中的破草棚子還在,還被修整過。
我把銀子和白米交給石頭哥,托他去尋個安全地兒藏起來。
財不外露,尤其是當今這個時候。
一百兩可是筆巨款。
安頓好小妹,當天夜里,我便潛回了紅水鎮。
我的仇還沒報。
如今陳沐離開了,世道又亂,我要趁著這機會潛回去把陳記全殺了。
我揣著石頭哥那把生銹的砍刀,摸到了陳記全的家。
卻沒尋到人。
待走到陳記米鋪時,隱約可見糧倉里閃著微弱的光。
這個時間,米鋪怎會有人?
正疑惑著,后院突然傳來劇烈的犬吠聲。
本就安靜的街道,噌噌噌躥出幾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糧倉方向。
緊接著,便是一連串沉悶的打斗聲。
我藏到隱蔽處,握著砍刀的手在隱隱發抖。
待一切歸于平靜,不知過去了多久,我小心翼翼地翻過圍墻。
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糧倉,還有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氣的陳記全。
后院小門處停著一輛馬車,是陳記全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