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即將毀于民意。
半個月后的某一天,一個從邊陲小鎮來的跛腿男人在京城掀起了巨大的風浪。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滿是血字的手書,膝行進了登聞鼓院。
登聞鼓院有個規矩,凡是進登聞鼓院陳訴冤情的人都要經歷一套殘酷刑罰,以防止那些別有用心的小人。
先前進入登聞鼓院的百姓雖受了刑罰,但他們的慘叫聲卻在院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可這個跛腳男人硬是一聲沒吭,生生扛過了刑罰。
京城人對他更好奇了,這人究竟告的什麼?
直到登聞鼓院品級最高的官員急急忙忙進了宮,他的消息才隱隱約約傳了出來。
「這怎麼可能?!他說十五年前的淮江大戰是謝承冒領了別人的功勞?」
「何止冒領,說是謝承故意調開援軍,致使當年的守城將領慘死。」
「這可是欺君的大罪!而且聽說那男人拿著的手書是當年淮江大戰的幸存將士聯名畫押的,里面狀告了謝承欺君罔上、謀害忠良之罪!」
「口說無憑啊……」
「有證據的!」
跛腳男人還帶過來一封十五年前謝承親筆所寫的書信。
里面透露出來的那一點點信息就已經能夠將謝承定罪。
最重要的一點是,永寧侯府得沐天恩太久了,久到皇帝都有些忌憚它了。
如今正好有這麼一把刀遞到皇帝手上,他怎麼可能錯過?
永寧侯府,完了。
官兵沖進永寧侯府把永寧侯帶走的時候,整個侯府都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婆母被急得一病不起。
如今永寧侯府的大小事務都得我來盯著。
可百密總有一疏,還是有丫鬟和小廝悄悄偷盜財寶逃出府了。
那日我剛給婆母喂完藥,迎面便撞上兩個小廝翻墻躍了出去。
我撿起他們遺落在地上的東西,當即皺了皺眉。
「這個玉石,似乎是西苑的……」
謝沐陽院子里值錢的東西不多,所以每一件我都有點印象。
這些下人,怎麼連謝沐陽的院子也不放過。
想了想,我還是調轉腳步往西苑而去。
我得去看看西苑被偷成什麼樣了……
行至西苑,我輕車熟路地往謝沐陽的屋子去。
可等到走進去了,卻聽見里面傳來了說話聲。
我當即停下了腳步,屏氣凝神,這小偷這麼大膽?
「恭喜主人得償所愿!如今謝家翻不了身了!」
這聲音,有些耳熟。
我輕輕戳開窗上的油紙,眼睛湊近了看過去——
孟霜?!
我驚詫地捂住了嘴巴。
昏暗的屋子里,孟霜半跪在地上向眼前之人復命。
我下意識往旁邊看去,那男人背對著這邊,身姿頎長,卻又莫名熟悉。
「多虧了你們相助。」男人溫潤的聲音在我心上落下重擊。
他緩緩轉過頭來,我看清了他的臉。
不是謝沐陽又是誰?
孟霜突然勾了勾唇角:「主人,有人在聽我們墻角呢。」
我驚慌失措轉頭就要走,可下一刻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把冰涼的劍。
「世子妃,這麼著急走做甚?」
孟霜追了上來。
13
孟霜是謝沐陽的人。
不僅如此,這些天把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喊冤者估計都是他安排的。
謝沐陽親手,把謝家推進了火坑。
我看著眼前依舊溫柔笑著的男人,突然感覺有些不太認識他了。
「這都是你做的?」
「是。」
「你在報復謝家?」
「是。」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為什麼?是因為他們對你十幾年的苛待?」
「苛待?」謝沐陽搖了搖頭,「這不算什麼。」
看出我的困惑,謝沐陽輕嘆了一口氣。
「蘇諾,你知道……我的母親嗎?」
那個被趕走的歌姬?
我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瞬息之后又使勁搖頭。
「我的母親,不是歌姬。」謝沐陽的聲音平靜,「她是大夏最厲害的第一女官,薛宜。」
「什麼?」
我瞪大了眼睛驚叫出聲。
怎麼會是她?
薛宜的風采京城貴女無人得見,卻又人人向往。
她因為出色的文采被先皇特賜入朝為官,她會看天辰星宿,也會寫詩作賦。
聽說,她還一手建立了神秘的朱雀閣,專門收集各類情報,為大夏前線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她是當之無愧的女中豪杰。
可惜,薛宜二十歲那年為追尋一顆星星深入漠北腹地,那里風沙漫天,兇險不斷。
薛宜再也沒有回來。
大家理所應當地以為她已經遇難了……
「當年我母親在漠北救了受傷的謝承,卻不想自己卻被謝承惦記上了。」
「謝承把我母親囚禁于一處隱秘之地,羞辱她,控制她,施暴于她……」
「于是,便有了我。」
謝沐陽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的母親,本該是大夏最耀眼的明珠。」
我震驚地看著他,久久未動。
「你的母親,是怎麼死的?」
謝沐陽頓了頓:「自殺的,咬舌自盡。」
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竟會這麼殘酷。
薛宜啊……那麼一個驚才絕艷的奇女子,居然死得這麼不體面。
謝沐陽說,他的母親薛宜死后,她曾經在京城暗中建立的朱雀閣成員在他六歲那年找上了他。
他們是薛宜最忠誠的擁護者,他們奉謝沐陽為新主人。
他們告訴了他真相,所以他這短暫的半輩子便都是為復仇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