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想象這樣一番話會是謝沐陽說出來的。
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溫柔的、謙遜的、懂禮的。
他不再說話,只低著頭看著我。
他的眼尾比謝臨風更加上挑,少了分銳利,多了分情意。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與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近到再近一毫,他的唇便會碰到我的額頭。
我方才如夢初醒,如被電擊了般從他的榻上下來。
驚慌之下,差點跌坐在地上。
「謝沐陽。」
我頭一次沒喚他兄長:「我是……你弟媳。」
因為遲鈍如我,也感覺到了他對我的非比尋常。
我開始恐慌。
十幾年來形成的認知在我腦海里瘋狂叫囂著不可以,這是錯的,必須停下!
可迎上謝沐陽那快要碎掉的眼神,我突然一句重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也許……是病糊涂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可下一秒——
謝沐陽起身慢慢站了起來。
他穿著一襲月白袍子,月光灑在他身上,看著有些不真實。
「蘇諾,我心悅你。」
「你能不能,別再只看著謝臨風了。」
我覺得,謝沐陽瘋了。
……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回春堂給謝沐陽請了個大夫。
還是能治瘋病的。
精疲力盡地回到侯府,管家直沖沖迎了上來:「世子妃您去哪兒了?夫人找您呢!」
他對我一向稱不上敬重。
事實上,侯府的人也沒幾個人真正拿我當主子。
「我今日身子不適,勞煩您去跟婆母說一聲。」
我有氣無力地應道,接著往東苑走去。
管家愣了一下:「您說什麼?」
他也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我微微回神,轉頭問他:「有什麼事嗎?」
管家頷首:「是關于……大公子的事。
」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下意識攥緊了帕子……
婆母知道了什麼?她知道我跟謝沐陽的事了?
不對,我跟謝沐陽什麼事都沒有,蘇諾,別自亂陣腳。
跟著管家一路走到前廳,婆母正悠然地在院子里喝茶。
「你來了。」
她輕飄飄看了我一眼:「謝沐陽在收拾東西,你去看著點,別讓他把晦氣東西留下來了。」
「收拾東西?」
我沒太明白她的意思。
管家低聲解釋:「世子要回來養傷了。」
所以謝沐陽就要被趕到鄉下。
他們不想讓謝沐陽的病氣傳給侯府金枝玉葉的世子。
我突然,有些心疼謝沐陽。
09
可我什麼也做不了。
謝沐陽離京那日,我去城門口送他。
他看起來還挺高興:「蘇諾,你特意來送我的?」
實際上,是婆母讓我盯著他安安分分離京的。
我點頭:「是啊,我來送你。」
他坐在馬車上,臉色比上次見他時好了不少。
上次……
想到上次,我心跳又漏了一拍。
城門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謝沐陽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蘇諾,我走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溫潤,「如果有緣再見,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再見?
他能不能再回京都說不準。
看著他希冀的目光,拒絕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算了,一個承諾而已,若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能讓他開心一段時間,那也值了。
「好。」
我應了他。
……
謝臨風在戰場上受了不輕的傷。
聽說被敵人的長刀貫穿了肩膀,腿也摔斷了一條,所以他回京的速度極慢。
走走停停三個月后,他才終于回到了京城。
算起來,距離我上一次看他,已經將近兩年了。
婆母帶著我去城門口迎接他。
等了快半個時辰,終于看到了晃晃悠悠正往這邊前進的隊伍。
婆母心中激動,忍不住拭淚。
「我兒終于回來了。」
車隊進了城,婆母連忙迎了過去。
「風兒!」
馬車緩緩停下,停穩后,有一只纖纖素手輕輕撩起了車簾。
婆母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我也呆愣在原地。
直到一個明艷女子跳下馬車,我才回過神來 。
她攙扶著謝臨風,把人小心翼翼地扶下了馬車。
謝臨風變了,變得更瘦了,更黑了。
整個人都顯得滄桑了。
可他那雙眼睛卻是更亮了,尤其是看向他身邊那女子時。
「母親。」他朝婆母笑了笑,連忙拉過那女子,「這是孟霜,母親,我為躲敵軍跌落山崖,多虧她相救。」
「那可多謝霜兒姑娘了。」
婆母親昵地拉著孟霜的手:「走,快回府吧。」
謝臨風被人攙扶到馬車上,眾人歡笑著往城里去。
從始至終,他沒有看我一眼。
我把視線從他們一家和睦的背影上收了回來。
轉頭看向了城門那邊。
一望無際的官道,讓我想起了謝沐陽。
他當時一個人離京,孤不孤單啊?
10
謝臨風回京,并且帶回來一個姑娘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京城。
京城貴女們翹首以盼想要瞧我的笑話。
事實上,我也確實是個笑話。
此時,謝臨風站在我跟前,眼里的厭惡連遮掩都不屑:「蘇諾,你自請和離吧,也保留你們尚書府一些臉面。」
孟霜依偎在他身邊,嗔怪地打了他一下。
「臨風,你怎麼能這麼說?蘇姐姐該傷心了!」
謝臨風笑著抓住她不老實的手:「不會的,她蘇諾臉皮最厚,以前我連趕也趕不走她的。
」
孟霜悄悄看我,帶著些挑釁。
我卻沒看她,只靜靜地看著謝臨風。
我突然發現,他其實長得沒有謝沐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