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黑漆漆的一片。
我向來膽大。
可如今隨著雷聲響起,雨點逐漸變大,我心里的不安也愈發濃郁
沒事的。
如今是不同的。
我并未同江遂交惡,也未曾重病。
我安慰著自己,這才稍稍心安了下來。
直到后半夜,門被重重推開。
——是江遂。
8
我從未見過江遂如此狼狽的模樣。
他難得穿上一套暗紅色長衫。
可如今長衫被淋得濕透,袖袍處污泥點點。
江遂也不說話,只安靜地看著我。
墨發被打濕,粘在臉側,一雙眼眸烏沉幽深。
漂亮清貴的眉眼裹挾著風雨的寒意,彌散不去。
我一愣:「兄長?」
嗓音里有幾分遲疑。
如今的江遂給我的感覺太過于陌生。
就像是變了個人。
可隨之而來的就是堪堪被我壓下去的恐懼。
我又想起那些死前的恐懼。
以及那時候江遂臉上的冷漠與厭惡。
這些情緒嚴重影響著我,甚至讓我第一次生出了迫切想要逃開的沖動。
但這很不對勁。
我擰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先去給你拿干凈的——」
「秀秀。」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我的發頂,但很快移開。
江遂低頭看我:「今日拜魁星,你不曾來。」
嗓音噙著幾分委屈。
我反應過來,有些歉意:「我原以為你不在意這些的。」
讀書人會在七月七拜魁星,以求考運亨通。
江遂抿了抿唇,不再吭聲。
我連忙推著他去沐浴換衣,又想去給他煮碗糖水暖暖身子。
可在轉身時,我聽到江遂開口。
聲音低落:
「秀秀說過想當狀元郎妹妹。」
「今夜雨大,我見秀秀上次……似乎很怕雷聲。」
一句解釋了他為何會去拜魁星。
一句解釋了他為何今日會趕回來。
于是先前那點陌生的情緒瞬間消散不見。
江遂還是那個待我極好的江遂,哪怕他只是將我當妹妹。
我松了口氣,臉上又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容。
「我知道了。」
這樣就足夠了。
只要我和江遂如兄妹相處,定不會發生話本子里的那些事。
9
我本是這樣想的。
也本應該是這麼做的。
可現在……為何又會變成這樣?
我有些茫然地偏頭,正好瞧見江遂閉眼躺在我身側。
側臉是一如既往地俊美清貴。
可眼尾發紅,長睫上似乎還有未干的淚珠。
手腕被發帶一圈一圈繞上,最后綁在床榻的圍桿之上。
凌亂的領口下是遮掩不住的紅痕。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頭腦一陣發暈。
唯一好在我身上不曾有蘇弗說過的那種女子行房事后的不適感。
但如今這——
話本中我凄慘死在雨夜中的場景再度浮現。
可我分明已經竭力避免了!
慌亂之中,我顧不上去思考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忘記解開江遂手腕上的發帶,急急忙忙收拾好出去。
我走得匆忙,故而也不曾發現原本應該沉睡的江遂早已睜開眼。
他看著我離開的背影,面色陡然陰沉了下來。
不復先前的溫柔。
10
【江遂視角】
江遂沒有想到虞秀醒來后會是這種反應。
驚慌——更甚至是害怕。
害怕?
她在害怕些什麼?
江遂突然想起來,昨夜他誘惑著吃了糕點的虞秀一點點對他為所欲為時。
分明已經情動,卻在即將觸碰到時猛地驚醒。
「不能,不可以——我得等江遂成狀元郎,我得等著他給我好多好多銀子。
我得攢錢買大宅子,然后再去尋個乖乖巧巧的小夫君。我得……」
江遂看到小姑娘一邊晃著昏昏沉沉的頭從他身上下去,又一邊小聲地自言自語。
但沒有一句話是他愛聽的。
江遂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虞秀想離開。
為什麼要離開呢?
江遂皺了皺眉。
明明先前她是那般喜歡他,明明她又是那般期待他能高中。
江遂想不明白。
就像他想不明白為何他明明知道蘇弗給他的那份糕點里被下了藥,卻依舊鬼迷心竅地喂給虞秀吃,又用著他的本事一點一點引導著虞秀。
但好在結果讓他解答了一部分的疑惑。
比如,他似乎不愿意同虞秀只當兄妹了。
其實在剛回來的那段日子里,他只想著將虞秀當妹妹般好好保護起來。
至少要護她這次一生無虞。
他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同虞秀保持著距離,在她來書院時故意說出那些話,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他是將她當成親妹妹的。
更甚至,又提前讓她見到了昭華郡主。
虞秀是個敢愛敢恨的小姑娘。
所以如他所愿,她開始叫他兄長。
本就應該是這樣的。
直到小姑娘說她有了心儀之人。
江遂知曉她是在撒謊,但那一瞬間的暴戾近乎壓抑不住。
好在昭華郡主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虞秀身上時,這才堪堪止住。
「如果是秀秀想要的……好。」
他聽到自己這麼說。
又說等入京后,他會替秀秀去尋一樁極好的親事。
極好的?
江遂在心底嗤笑。
上輩子他在那京城待了一輩子,可沒瞧見有什麼極好的男子能配得上他的秀秀的。
秀秀同他撒謊了一次,那他也對秀秀說了一次謊。
這樣才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