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作為的婆家,是不允許娶妻帶著娘的。
小娘與我相依為命,她不能沒有我,我也不能沒有她。
所以,我沖小娘點了頭。
「就他!」
小娘揉著我的發頂,笑得肆意:
「好!」
「就他!」
后來,后來她拘著我繡嫁衣,天黑不許我出門,白日里都不讓我離開她視線。
她眼底的憂慮越來越沉重,但撞上我捧著嫁衣的歡喜時,又柔和了下來。
直到,我死!
站在破廟外面瑟瑟發抖的那人我認識,是薛郎的同窗好友,也就是那名書生。
薛郎用小娘給的銀票買過筆贈他,祝他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可他,卻帶著人害了我。
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家要的人,鬼都得讓。
他說胳膊擰不過大腿,讓我小娘別做無謂的掙扎。
他說冤死鬼比比皆是,位卑言輕者不該長嘴。
他最后說,識時務者為俊杰,小娘最該做的是要筆銀子遠走高飛,過好晚年。
可我小娘這人,最是不服輸的。
她偏偏,就要去京城,要公主的命,和攪了這不公的天。
可不想,讓她血濺當場的第一個攔路虎,竟是她的親兄長。
7
將軍府里掛滿白幡,靈堂之中只有一副衣冠冢,卻遲遲不敢下葬。
一路上我都有聽說,云老將軍戰死沙場,仍被懸尸城門,不得善終。
本是護國有功,卻被人構陷,恐成了通敵叛賊。
只圣上未有定奪,那把高懸于云家頭頂的鍘刀,暫時還未落下。
旁人對將軍府避之不去,唯恐惹火燒身。
小娘便是在這個時候,赤手空拳殺進將軍府的。
她兄長護著她母親與大肚子的假千金,刀刀劍劍,皆沖她要害。
讓過三招,堪堪避開入喉的一槍,她便從背后拔出了云將軍最愛的大刀。
眾人神色一震,尤其她的兄長,更是招招殺機,沖她而去。
可那刀快如閃電,不過兩個回合,便斬斷了對方的槍,壓在他的脖子上。
面紗撕開,露出了那張與她母親七分相像的臉。
「別來無恙,云湛!」
她眼中的冷意,將那大肚子的假千金驚得身子一顫,緊緊抱住老夫人的手:
「她……姐姐不是……怎會……」
小娘勾唇一笑,扔下一沓整整齊齊的書信。
書信泛黃,不知被小娘藏了多少年。
「不是和你云歸月設計的秀才私奔了嗎?」
「不是被斬斷手腳挖了舌頭賣入勾欄了嗎?」
「所以,我是惡鬼索命?」
小娘唇邊的淺淺冷笑,讓云歸月瞬間血色全無:
「你……你血口噴人。」
「是你自己不尊父母,不重手足,不守婦道與人私奔,才落得如此下場,與我何干。」
「母親哥哥,你們一定要信我。姐姐,姐姐還是恨我占了她小姐的位置。」
云歸月哭倒在了她母親的懷里。
云湛才撿起了地上的信件,一一看過,滿目震驚,直直望向云歸月:
「你……字字句句,皆是你的手筆。阿九落難,是你?」
「那秀才和丫鬟,也都是你安排的?」
「你從來良善,如何能做得這般惡毒與縝密。」
云歸月急得冷汗連連,拉著老夫人的手便滾出熱淚。
老夫人的一顆心都在養女身上,拍著云歸月的人以示安撫后,便對小娘冷臉相向:
「你父親尸骨未寒,你一回來便要在他靈堂前鬧事嗎?」
「你如今不是好好的,莫非還要你妹妹的命不成?」
「若真如此,你不如連我的命也一并拿了去。
」
小娘黑長的睫毛顫了顫,我知道,她難過的時候便會不斷眨眼,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這個人,逞強得很。
「夫人說的,那她與你的命,我便一并要了。」
8
刀光一閃,就沖著云追月的胸口而去。
可下一瞬,一槍一劍,同時落在了刀柄上。
云歸月的夫君便急急趕來,將其護在身后:
「過去那麼久的事情了,其中細節早已經不起推敲。便是幾封無中生有的信,又能代表什麼呢?」
「惡跡斑斑的江湖刀客,與世家精心教養的閨閣千金,誰更有手段還需要我細說嗎?」
「將軍府莫非因這似是而非的信件,便要斷了我沈墨世子妃的前程,也絕了與我侯府的姻親關系?」
同樣對我小娘飛出槍頭的云湛,也神色陰郁,看向了小娘,欲言又止。
小娘像個坐客,對眾人各種神色,始終淡淡,甚至在沈墨不屑的目光掃過她的時候,連一個眼神都未回給他。
將軍如今生死不知,若真有個萬一,寧遠侯府也是個倚仗。
可從前云家便因護著云歸月虧欠了她,如今她要了,他們就該平了她的委屈。
小娘原是,給了他們最后一個選擇的機會啊。
她的心,不如她的刀冷!
可云湛猶豫再三,還是要委屈了我小娘,將小娘不知看過多少遍的書信扔進了老將軍棺槨前的火盆里,帶著歉意,目光閃爍地看了看小娘:
「如今能一家團聚,父親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其他的,往后再說。」
我替小娘感到委屈,尤其云歸月刻意挑釁的一眼落在小娘眼里時。
所以我在云湛身后又踢又打,可我只是一縷魂魄,根本于事無補。
「為了將軍府這一百多口人命,算我欠你的,好嗎?」
「父親最是疼你,沙場十年待你更勝于我,為了他,你便委屈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