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被迫跳到懸崖下的山洞處避險,等候有人來救援。
楚照被咬的地方一直流血不止,我撕開衣裙替他包扎,染紅了一層又一層。
從黃昏等到半夜,一直未有人來。
既是有意而為之,又怎可能讓我們輕易獲救。
我看著楚照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地褪去,喚了很久也沒應聲,無助地伏在他肩頭大哭。
我自記事以來很少哭,因為哭并不會像其他弟妹一樣,會有庶母安撫,會有阿爹哄。
娘親說,眼淚是最沒用的,所以從不準我哭。
我也弄不清當時是想發泄還是真的過于擔心,只記得楚照忽然醒來,用他染上血跡的手替我拭淚。
結果越擦越臟,反倒讓他手足無措起來。
他知道我喜凈,更見不得自己臉上沾上臟污。
我被他逗笑了,他也跟著笑了。
「莫要再哭了。若死了,我們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求得圓滿了。」
他安慰我道,月光恰好落下來,繁星光芒似被他折進眸中,映得透亮。
「誰要同你生同衾,死同穴?你分明說過,日后登基,要讓我為后。」
我反駁他,不想他又昏睡過去。
「好。若我能活著回去,若能登基,我親手替你戴鳳冠。」
那時的楚照,應得輕巧。
后來他也的確與承諾的一樣,親手替我戴上鳳冠。
攜手登到高處時,人卻不再似從前。
10
說不清我與楚照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許是從他展露頭角后,不同的世家往王府送女兒起。
又或是,他念著凌舒月,不顧一切要將人納回后宮起。
說不清,也記不清了。
他說要應對權臣,我信了。
他說是逢場作戲,我也信了。
直至他要接凌舒月入宮。
我本以為外頭傳凌舒月對楚照一片真心、守身不嫁的話楚照不會相信。
畢竟當年皇子妃遴選宴的事,楚照一清二楚。
可他卻同我說,凌舒月父親求他納凌舒月入宮,了卻她多年的心愿。
他又說:「朕不想外頭傳朕是背信棄義之人。」
我看著眼前同我商量的人,手腳冰涼。
太后不允凌舒月入宮,言官也覺得此事荒唐。
楚照同我商量,無非是讓我做主,說服太后,堵住那群言官的嘴。
可理由竟然是不想外頭傳他是背信棄義之人,實在是可笑。
這麼多年軍中朝中,誰沒見識過他的手段。
是在意傳言,還是在意凌舒月,不言而喻。
他本可以直白地告訴我,可他偏偏要騙我。
楚照的心,我不想要了。
11
我還是沒有允凌舒月進宮,我也有我的私心。
我天真地以為,與楚照多年相伴,共過生死,他會偏向我。
那是他頭一回沖我發火,砸了一個茶盞,碎瓷片落了滿地。
成婚這麼多年,就算在我不小心打碎了他送給鄭賢妃的生辰禮,他也只會笑著拉著我不準我去撿。
那時的楚照看著慌張無措的我,會安慰我說:「碎了便碎了,你別撿,仔細傷了手。」
可那時他任由茶盞在我腳下破碎,只拂袖而去,并未回頭。
凌舒月依舊入了宮,不過是以懷有龍裔的理由。
太后在意子嗣不再反對,言官也知楚照膝下無兒無女,亦不再諫言。
可剛回宮,凌舒月就動了胎氣。
說是司膳司送來的食物相克,有損胎兒。
楚照大怒,在宮宴上質問我為何如此不仔細。
我知道,他話里另有所指。
后宮嬪妃無嗣,是因為他不想在朝局未穩時被外戚拿捏,所以這些事他授意,我來動手。
如何做得不留痕跡,我很清楚。
我靜靜地看著他當著眾人面斥責我,掌心攥了一手的冷汗。
我才知道,原來他已容不得我。
他知道我從前的手段,想要借凌舒月腹中的胎兒除去我。
人常言,沒人喜歡與自己太相像的人,怕相望時,看到同樣可惡的自己。
那一刻,我徹底明白了這句話。
我也確實不再愛他。
我覺得厭惡。
夫妻變成了君臣,恩愛成了猜忌。
但楚照算錯的是,早在凌舒月入宮起,我就想過自保之法。
正如我所說的,我們之間太過相似,我亦預感過,我們有一日會相厭。
他終有一日會想要除去我,因為我懂得太多。
我沒有想過要害凌舒月。
相反,我想要凌舒月腹中的孩子,我更想要除去凌舒月。
攜幼帝登基,總比日日揣測楚照的心思強上許多。
那日凌舒月的孩子保住了,但我卻沒了自己的孩子。
我假裝失足摔落臺階,當著眾人的面,殺了他的孩子。
問罪之事戛然而止,我看著他扮作緊張地喚著太醫。
從前他說,朝局不穩,不想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后日日擔心受怕。
我信了。
如今,我也不打算讓我的孩子生下來,這宮里,他的父親容不下他。
我知道不受父親期待的孩子過得有多痛苦,也知道這深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我不想自己的孩子日后成為旁人的傀儡。
除去這個孩子本就在我的計劃之內,只是楚照將此事提前了而已。
12
楚照的戲做得很足,在我床前坐了整夜。
整夜我都是背對著他,我怕我會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