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著心中苦澀,向他道謝:「真是勞煩公子了,敢問尊姓大名?」
他擺擺手說:「我在外行走不便公開身份,用化名關山雪,你也這麼叫吧……其實,我早就聽說過你。去年逸園雅集,梅子瑜吟的幾首詩很是出彩,但與他相熟的公子說,定不是他寫的,他只好承認,說是同胞姐姐所作,那日我便記住梅家二姑娘了。」
我竟不知子瑜還干過這樣的事,赧然道:「一些閨中戲作罷了,難登大雅之堂,讓關公子見笑了。」
他卻笑道:「姑娘莫要過謙,你的那些詩,我覺得極好……
他聲音漸低,那張英俊周正的臉上,竟流露出一絲羞澀。
我收回目光,莫名有點心慌。
他沉默須臾,道:「時候不早了,你給自己上點藥,好好歇息。明日亥時,我還來送吃的給你。」
我點點頭,眼看他身輕如燕翻窗而去,沒弄出一丁點動靜,真是好功夫。
16
我上了點藥,沉沉睡到天亮,將東西包好藏到供桌下邊。
這一日,偷偷吃著干糧,看著話本子,時間沒那麼難挨了,就是盼著有個人來說說話。
好不容易等到亥時,那關山雪還真如約而至。
他一露面便問我的傷情如何。
我說好些了,接過他帶的桃花酥、紅棗酥,都是我愛吃的,不禁露出笑容。
他坐在旁邊看著我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奇怪的是,和他明明才見第三面,我卻感覺好像認識多年,難不成前世他是我的兄長?
他要真是我的兄長就好了。
僅僅這麼想著,我心里就踏實了許多。
他忽然說:「后日,你當真要嫁給趙志遠?那人肚子里沒二兩墨,只會斗雞遛鷹,前幾日還因欠賭債被人揍了……他配不上你。
」
我揉揉眉心,灰心喪氣道:「事已至此,我還能如何?只能認命。其實,我對這個家早就心寒了,嫁出去也算是解脫。」
他定定地看著我,道:「在下有法子,讓你不用嫁給姓趙的,你可愿一試?」
「難不成,關公子要助我逃出去?那可不行。」我苦笑道。
他勾起唇角,瞇著笑眼說:「我豈是這般糊涂的人?我是想,只要你愿意,明日我便三媒六聘登門,求娶你為妻,而且我保管梅大人會點頭,趙府也肯放人。」
我大吃一驚,怔怔地看著他。
沉默間,空氣恍若凝結,只聽見燭火畢畢剝剝的聲音。
「關公子莫要亂開玩笑。」我有些不快,背過身去,不想再說什麼。
他卻轉到面前望著我,目光清澈,語氣誠懇道:「我是說真的,并無半句戲言,你敢賭一把,信我一回麼?」
眼前人身穿黑衣,英姿挺拔,頭發用墨玉冠束起,腰帶干干凈凈的,一只玉佩和香囊都沒有。
我與他素昧平生,甚至不知他的真實姓名,是何身份。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直透我的心底,在那里點燃一堆火,暖烘烘的,讓我有孤注一擲的沖動。
賭就賭,處境還能壞到哪里去呢?
思及此,我昂起臉:「你須答應我一個條件,我的丫鬟桃夭,被打得只剩半條命,不久就要被發賣。我與她情同姊妹,只要你能救她,我便聽你的。」
他眉目舒展,笑道:「好,一言為定!」
17
翌日,我剛睡醒,外頭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祠堂門打開,涌進來幾名仆婦。
她們將我圍得水泄不通,有的扯頭發,有的扒衣裳,有的拿毛巾捂臉。
「你們干什麼?放開我!」
我拼命掙扎。
胡嬤嬤說:「二姑娘別亂動,老爺太太命你去見客,趕緊拾掇拾掇。」
眾人給我梳頭換衣,折騰半天才消停。
我走出兩步,哎喲一聲,齜牙咧嘴地站住了,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
胡嬤嬤吩咐人抬來軟轎,將我抬到松鶴堂外,又叫丫鬟扶我進去。
父親和太太竟然沒坐在主位,主位上坐著位眼生的夫人,體態豐腴,面若銀盆,通身珠光寶氣,晃得我眼花。
一名穿月白錦衣的男子坐在她旁邊,面如冠玉,身姿慵懶,此時正把玩著白玉扳指,輕佻地沖我擠眼睛。
我晃了晃身子,差點沒站穩,這個紈绔,是那個,關山雪?
太太斥道:「瑾丫頭愣著做甚?還不快向裕王妃行禮?」
什麼,裕王妃?我越發腿軟,小心翼翼地行禮。
王妃抬抬手,對關山雪說:「鳴兒,這是你念叨的那個阿瑾嗎?咱可別讓人糊弄了去啊。」
「娘——她就是阿瑾,兒子才不會看錯呢。」他拖腔帶調地撒著嬌,和昨夜樸實沉穩的樣子迥然不同。
我震驚萬分,想不到,他居然是玉面閻王蕭劍鳴。
圣上的胞弟裕王戰功卓著,深受圣恩,其子蕭劍鳴年紀輕輕,便擔任錦衣衛指揮使,有人說他面容英俊,有人說他殘忍嗜殺,有人說他神出鬼沒……京城的百姓還送他個「玉面閻王」的諢名。
傳聞中的他,和我今日所見,以及前兩夜所見,簡直天壤之別,真不知他有幾副面孔。
更令我吃驚的是,他居然說動王妃親自來提親。
此時,王妃對父親道:「這孩子挑剔得很,我幫他相過的閨秀,少說也有三十個,可他挑三揀四嫌這嫌那的,直拖到二十四了還沒成家,把王爺和我愁得喲,頭發一日比一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