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被軟禁在府里,如何見到他呢?
有點頭疼。
8
最近,我每日早晨仍去向太太請安,碰到賀姨娘,也主動點頭打招呼,時不時地,還向胡嬤嬤請教繡嫁衣的針法。總之,日子又平靜如初。
小年夜,全家一道吃晚飯。
梅若瓊笑得我耳朵都疼了,一句接一句地恭維父親和太太,從前竟沒發現她還有這等溜須拍馬的本事。
熬到飯畢,她又站在太太身邊,殷勤地捏肩捶背。
我坐在炕邊,聽父親詢問兩個兒子的功課。
只見子瑞結結巴巴,連很簡單的問題都亂答一氣,而子瑜答對得體,言之有物。
父親夸了幾句,賀姨娘和梅若瓊頓時滿臉不痛快。
我笑道:「青藤書院果然名不虛傳,大弟比去年長進許多,不枉父親的一番苦心。等二弟再大些,可以同去求學,有大弟照應著,我們也放心。」
父親捋著胡須,朝我滿意頷首。
其實,賀姨娘很是溺愛子瑞,才不會舍得他吃這份苦,我隨口說說,博父親的歡心罷了。
好不容易等到賀姨娘一家三口告退,我和子瑜又磨蹭一會兒。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父親,母親,我外頭那三家鋪子已大半年未去,這眼看到年關了,明日我想去盤盤賬,該獎便獎,該罰便罰,給掌柜和賬房們吃顆定心丸,再商討商討來年的章程。」
父親靠著軟枕,吃著我剝的蜜桔,道:「你的鋪子你自己做主,去吧。」
太太坐直身子:「不可!你翻過年便要出嫁了,怎能再拋頭露臉?今年就讓你弟弟代你去吧。」
我溫聲解釋:「母親不必擔心,鋪子里都是老熟人,信得過的。
我明日戴著帷帽,讓大弟和桃夭陪同。倘若您還不放心,我請胡嬤嬤同去。我只到三家鋪子轉一圈,便回府來,保證不去別處。」
她還欲說話,子瑜笑道:「母親真高看兒子了,那些人情往來我哪里懂?也沒興趣經手,還是讓姐姐操心吧,我啊,只能當她的鏢師。明日兒子給父親母親帶全福記的烤鴨吃,您二老還想吃什麼,一并告訴我。」
太太不再說什麼,只叮囑胡嬤嬤好生跟著。
9
翌日,我和桃夭、胡嬤嬤坐在馬車內,子瑜策馬跟隨,將三家商鋪挨個轉轉,最后一家,是淘沙古玩軒。
剛進店門,我吩咐伙計:「胡嬤嬤被我們連累,顛簸了這半日,快沏壺熱茶來,請她坐下暖暖身子。」
伙計應了,請胡嬤嬤去旁邊的雅間。她猶疑著,不肯過去。
桃夭勸道:「您老啊,舒舒服服坐著,吃茶嗑瓜子,這里又挨著店門,我和公子陪著姑娘,上樓查會兒賬,難道還能插翅飛了不成?等您歇好了,我們便下來了。」
胡嬤嬤這才走進雅間。
我徑直上樓,樓上也有兩個雅間,平時用來接待貴客。我仍戴著帷帽,和桃夭在其中一間待著。
正當我掀開輕紗,賞鑒著掛在墻上的畫卷,外頭腳步聲雜沓,有人上樓來了。
「我沒騙你們,那幅《蠟梅山禽圖》真在這里售賣。」
「若當真如此,我定會信守諾言,請你們吃酒。」
「我卻不信會是真跡,若真是,我請你們吃三頓酒。」
……
門被推開,說笑聲戛然而止。
我飛快一瞥,門外站著三名年輕男子,正面面相覷,顯然沒料到屋里會有人。
我迅速放下輕紗,遮住面容。
孫掌柜從后頭擠過來:「哎呀,我該死!姑娘,真對不住!我忘了你還在里頭,這三位公子也想賞鑒此畫,就帶過來了,我這就帶他們去隔壁等候。」
「無妨,我看得差不多了,請公子們進來吧。」我說完,示意桃夭拿好斗篷,隨我離開。
10
門外過道狹窄,人又多,我小心翼翼地穿過。
「姑娘,是我等擾了你的雅興,凡事講先來后到,我們等一陣子也無妨。」穿青衫的男子說。
「正是,我們該當賠罪,姑娘可否留步,在下請你吃茶。姑娘若不嫌棄,一同賞畫如何?」穿紫衫的男子說。
孫掌柜附和道:「是是是,這麼多人在這里呢,姑娘盡管放心!」
我猶豫片刻,點頭道:「也罷,我再看兩眼便好。」
孫掌柜連連道謝,吩咐伙計重新上茶。
我站在門邊,心中揣測,不知哪位是周晏清。
那位青衫公子,一進屋便立在畫卷前,目不轉睛地看起來。我隔著輕紗也能看出,他面容清俊,身姿如松,很有謙謙君子風度。
「洗硯兄,你覺得此畫如何?」有人問他。
果然,他正是周晏清。
他默不作聲,驀然看向我,溫聲道:「請問姑娘如何看,這幅《蠟梅山禽圖》可是真跡?」
我直截了當道:「小女子以為是真跡,公子以為如何?」
他輕笑一聲:「在下所見略同,依據有二。
「其一,此畫的墨色和絹色年頭久遠,不像今人作偽;其二,畫上有徽宗帝獨創的落款,天下一人,題詩亦是他的瘦金體,硬瘦纖挺,舒展頓挫,不像偽作。」
我輕輕頷首,補充了幾句:
「其三,這兩只白頭翁相依相偎,神采奕奕,宛然有欲活之態,與他那幅《桃鳩圖》上的鳥兒,姿態、眼神皆神似。
其四,此畫的結構、布局,與他那幅《芙蓉錦雞圖》很像,畫上題詩,已有丹青約,千秋指白頭……也與那幅畫的題詩有異曲同工之妙,也許,它們是同時期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