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才冷了的心,又被燙得暖和。
我枕著他的手臂,本來體涼的身子只覺得溫暖舒服,睡了個好覺。
可就是苦了楊宴初,大早上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瞧著像是一夜未睡。
20
我坐在桌前,聽著李嬤嬤的吩咐,一點點地看著賬本冊子。
看著看著我不禁有些臉紅,當初頭次見母親穿得素凈,頭上也沒什麼釵環首飾,還覺得楊家不是太富裕。
此時拿了一本賬冊,再去看桌面上的一摞子,我心里直嘆氣。
早在收了母親一大箱子金鐲子時,我就該知道楊家哪里是不富裕,分明就是太富裕了!
家中的庫房冊子一打開,上面的物件看得我是眼花繚亂的,字有的還寫得錯上幾筆。
我有些無措地仰頭看向李嬤嬤,李嬤嬤也是苦笑:「都是咱們將軍的手筆。」
我聽了稱呼一愣,一旁給我磨墨的翠兒也是眼前一亮:
「將軍說的是母親?」
「可不,咱們家大娘子是陛下親封的鏢旗大將軍!可不比老侯爺差。」
知道母親上陣殺敵,是個厲害人物,只是沒想到在這男人當家作主的天下,她竟然能和老侯爺平起平坐!
我和翠兒對視了一眼,手上的賬冊立馬沒了趣。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央著李嬤嬤坐下,給我倆講講母親董若英的英雄事跡。
從早膳過后,一直講到了傍晚擦黑,李嬤嬤說得口都干了,我和翠兒卻聽得津津有味兒。
晚上,我眼睛亮晶晶地同楊宴初躺在床上,說起母親,我滿懷憧憬:
「從前只知道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從生到死都在這閨閣之內的一畝三分地兒里。
」
「如今,我竟才知,原來女子也可以天地廣闊,同男人一般建功立業闖出一番事業!」
露宿風餐誓不辭,飲將鮮血代胭脂!
多麼波瀾壯闊的引人向往的一生!
是我等閨閣內,坐井觀天的小女兒家想都不敢去想的夢境。
我心中激蕩地說了許久,卻未曾聽見楊宴初的回話。
以為他睡了,扭頭看去時,就見他側著身子,手臂撐著臉,看我的眼神笑意盈盈的。
「怎麼......這般看我?」
21
楊宴初微微搖頭,但笑不語,笑得我臉色發紅,冷靜下來又覺得聽完故事熱血難涼,怕是說了哪里不對的話。
「我剛才哪里說得不對了嗎?」
見我怯生生地看他,他伸手替我撩了耳邊的發絲:
「芙蓉艷麗是美的,海棠溫婉也是美的,二者都有美名。可你若都不喜歡,那就當一棵大樹也很不錯。」
「娘子就做自己想做的,無論艷麗還是溫婉,又或是堅韌不拔的大樹,總之這人生路漫漫,不如就瞧來看看。」
從來沒人同我說過這些話。
從前的教養嬤嬤,家中的女夫子,她們只會教我相夫教子、釵環首飾、品茶焚香。
我怔怔地望著楊宴初,聲音有些發抖:「你當真是這般想的嗎?」
他點了點頭,指尖揉開了我蹙起來的眉頭:
「女兒家生來艱難,不說旁人,就說母親,邊關喋血多年,殺的敵軍多如牛毛,可回到京中,那群酸儒還要諫她一筆不守婦道。」
我面露震驚。
他捏了捏我的臉:「就因為勝仗回京時,她穿著盔甲和我爹一起游馬入京。」
「要不是母親心寬,還不叫那些人擠兌死,所以你啊,也要學著心寬些。
」
「誰若欺負你了就打回去,惹你不高興了就罵她,忍她做什麼?」
我輕笑一聲,摸他手上的繭子:
「我要是天天罵人,那還不成了京中有名的悍婦了?」
楊宴初任我摩挲,眉峰一挑,語氣也帶著桀驁:「悍婦怎麼了?我們老楊家就沒有那受欺負的人!我家娘子更是不能受一點欺負,誰要是欺負你了,我就去他家門口,弄上滿京的恭水,日夜不停地潑個三天三夜!」
我笑得停不下來,腦子里一想到那個畫面,心里舒爽又有些犯惡心:
「你當真是個混不吝的,這京中可還有人是你怕的?」
楊宴初狀似認真地想了想,半晌指了指天上:「一個嘛,自然是陛下,另兩個便是父親母親,再有啊......就是你了啊。」
他的指尖剮蹭了下我的鼻子,我臉沒忍住地紅了:「誰要你怕了?」
他卻又突然不說話了,只是躺正了身子,語氣幽幽地說:「很怕很怕,怕當初娶不到你。」
娶不到我?
可我不是替了宋婉晴的婚事嗎?
我還想問,那人又壞透了,閉著眼睛裝睡。
22
楊宴初身子康健的消息傳了出去,第二日宮內便傳來旨意,宣一直在楊家的太醫入宮回話。
我嫁過來一個月,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位宮里的老太醫。
個子不高,倒是......身材是太醫里少有的胖,身旁的韓嬤嬤見了冷笑一聲:「來了府中一個多月,每日糕餅果子不斷,又領了差事不能出門,可不就胖了!」
我偷偷拿袖子掩住嘴,想把碗里的補藥倒了。
冷面眼尖的韓嬤嬤冷哼一聲,伸出去的手被害怕的翠兒推了回來,還義正詞嚴地教訓我:「小姐,師傅也是為了你好,你還是都喝了吧!」
我傻眼地看著她,她移開臉裝作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