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便只有我一人了。
爹爹的祝詞是:「夫妻和順,白頭偕老。」
母親的祝詞是:「恩愛相攜,早生貴子。」
宋婉晴一身顏色鮮亮的新衣,看我的目光三分得意,五分歡喜,還有兩分情真意切的擔憂。
我知她擔憂的不是我,只不過......是女兒家的另一番愁腸。
我低著頭斂下眉眼。
雖然早就放下了,可如今見他們這般毫無用心地對我。
誰的心,又不是肉做的呢?
坐著簡陋的花轎,路過街邊時,還能聽到有人在問:
「誰家的女兒嫁人這般簡陋?」
「宋家的,嫁給楊家的小公子沖喜。」
然后離得遠了,還能聽到說話的大嫂漿洗著一陣嘆息。
我低頭從紅蓋頭底下的縫隙,看向手里捧著的大紅蘋果。
人受傷了,生病了,該去看大夫才是。
用人沖喜,哪能成呢?
我胡思亂想著,就到了楊家的大門。
沒有大紅燈籠高高掛,也沒有人山人海的熱鬧景象。
整個侯府靜得嚇人。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愁云慘淡的。
翠兒扶著我下了轎子,接著我就被府中的嬤嬤,送進了楊宴初的房間。
屋子的房門一打開,就能聞到濃重的藥味,還有血腥氣。
大婚當日,翠兒自然不能同我一起。
我在門內站定,就聽那個嬤嬤客氣地開口:
「少夫人今夜大婚,便在這兒委屈一夜吧。明兒一早,夫人讓我再給您安排房間。」
我點了點頭:
「勞煩嬤嬤了。」
5
房門被關上,屋內就只剩下點燃的龍鳳燭。
都是第一次成婚,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我用手拖著頭上的紅蓋頭,小心翼翼地抬眼往床上看,里面一絲動靜也無。
我有些怕了。
別不是......我剛嫁進門,那楊宴初就沒了吧?
我立馬快走幾步到了床前,心口怦怦跳了幾下,我咬著唇狠下心伸手拽開了帷幔。
本以為看到的楊宴初會是面色慘白、人事不省的病弱男子。
誰知一拽開帷幔,卻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了腕子。
我嚇了一跳,驚呼出聲:
「啊!」
那人鼻梁高挺,唇形單薄,劍眉星目,此時正眉眼壞笑地看著我:
「呀,嚇到我家娘子了。」
我心口跳得厲害:
「誰,誰是你家娘子,放開我!」
我下意識反駁出口。
想將他的手掙脫開,卻被他用力一扯,整個人落進了他的懷中。
他的大手貼在我的腰間,將我完全籠罩在他懷里。
我又驚又怕又羞,推又推不開,跑又跑不掉。
眼圈一紅,幾日來的擔驚受怕,終于沒忍住落了淚。
見我掉了眼淚,那男子立馬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莫哭,莫哭!」
他手忙腳亂地,要拿手帕替我擦眼淚,又怕動作幅度太大害我摔出去。
只好小心翼翼地顧著我,樣子倒是著實滑稽可笑了些。
等緩過神,我就聽到自己笑出了聲。
見我笑了,他吐了好大一口氣。
臉頰微紅地將我放到床上,聲音溫柔:
「剛才孟浪,嚇到了娘子。」
我紅著臉搖了搖頭。
說好聽些,我是送來楊家沖喜的,說得不好聽的話,我就是我爹送來楊家抵債的。
對我態度如何,全憑楊家的良心。
楊宴初握住我的手攥在掌心半天,小聲地叫了我的名字:
「阿芙。」
我有些愣神。
從前在家里,他們都叫我二小姐、二姑娘的。
只有小娘還在世時,才叫我的小名——阿芙。
和姐姐千挑萬選的婉晴相比,阿芙更像是隨口叫了那麼一句,就成了我的名字。
楊宴初卻像是叫上了癮,眼睛盯著我的臉,又輕聲喚了我一句:
「阿芙。」
我低著頭應了一聲:
「嗯。」
6
第二日一早,有嬤嬤帶著翠兒來叫我起床,去前廳拜見公婆。
我紅著耳根去榻上推楊宴初,微微用力,他卻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
我又怕門外的嬤嬤等得著急,只好小聲地叫他:「相公。」
剛才還在睡得打呼的人,瞬間握住我的手。
聲音帶著沙啞地喊我:「娘子喚我何事?」
他明明就是在裝睡,見他笑得眉眼彎彎,我只得紅著臉地指了指門外:
「嬤嬤來叫我去給公婆敬茶,你......你不好出去,就去床上睡吧。」
他分明身子康健。
卻要對外裝出生死不知的樣子。
他沒告訴我,我也不好去問。
總之,他有他的道理。
我既然嫁給了他,無論好事壞事,也只好替他遮掩。
指尖被他拉住,他眼帶笑意地扯我,我剛梳好的發髻被他按住。
大手蹭了蹭我的口脂,又蹭了蹭我的眼尾,把眼尾磨得微紅,像是剛剛哭過。
他輕聲細語地告誡我:
「不想瞞你,可確實事出有因,還要裝作憔悴些才好。」
我心中稍沉,如臨大敵般地點頭答應。
他輕笑著捏了捏我的指尖:
「別怕,只要我一天不死,還沒人能欺負得了你。」
我臉頰微紅地應聲。
我是信他的。
十幾歲就上了戰場,能守護萬千人的少年將軍,我自然無不信他的。
7
得了楊宴初的話,我心中略微放松,跟著嬤嬤前往正廳給公婆行禮。
一入正廳,我拎著裙角跪下給母親奉茶。
她模樣看上去三四十歲,裝扮干練,就連頭上的頭飾也戴得很少。
我斂了眉眼,低頭去捧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