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小侯爺要病死了。
那人救過我爹一命,我爹就想從兩個女兒中挑一個過去沖喜。
姐姐哭得凄慘,讓人心生憐惜。
我說:
「那就我去吧。」
女兒家總是要出嫁的。
那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都是要嫁的。
1
廳堂上,姐姐宋婉晴哭得凄慘,連帶著母親也跟著抹淚。
一時間家中愁云慘淡。
連坐在上首的爹爹也摸著胡子唉聲嘆氣。
我偷偷抬眼瞧了瞧,又被丫鬟翠兒扯了扯袖子。
「老爺,那楊宴初再是英雄豪杰,我們宋家也不眼熱,怎地如今他人快要不行了,卻偏要我家女兒去填他家的窟窿?」
母親話還未說完,眼中卻掉下淚來。
姐姐從椅子上起來,朝著爹爹剛走了兩步,就腳下一軟跪倒在了爹爹腳下。
聲音還沒出口,一連串的眼淚卻掉了下來。
砸在了地上,也砸在了父親母親的心底。
「爹爹,女兒不能在爹娘身邊盡孝,以后就要勞煩二妹妹了。」
她哭得梨花帶雨,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我。
父親母親的目光也一同看了過來。
我在心底慢慢地嘆了口氣。
不顧翠兒著急拉扯衣袖的手,往前走了兩步,跪在了正廳中間。
「父親、母親,大姐姐一向體弱多病,沖喜實在不妥。」
「還是我去吧,讓大姐姐好在父親母親身邊盡孝。」
我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一抬眼就看到了母親露出欣喜的笑容。
父親臉上也是老懷安慰。
大姐姐也松了口氣。
我斂下眉眼,緩慢地長嘆了一口氣。
都好,都挺好。
2
我帶著翠兒回了房間。
一進門,翠兒就哭喪著臉關了房門。
聲音幾乎要哭出聲兒來,瞧著倒像是要被送去沖喜的人不是我,是她。
「小姐,你怎麼......」
我知她未說完的話是什麼。
明明要送去沖喜的人,該是嫡出的大小姐,怎麼偏偏我要站出來去擔了這不好的差事?
「那楊宴初幾乎是將死之人了,小姐過去了,指不定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呢。」
翠兒哭得眼淚掉了滿地。
那樣子,可比剛才廳堂上的大姐姐,哭得情真意切多了。
我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那又能怎麼樣呢?爹爹母親大姐姐才是一家人,他們心疼大姐姐過去,自然要用別的女兒來換了。」
被捧在掌心寵愛的人才有底氣,不被看重的,誰又會聽我說話,考慮我往后的日子?
我嘆了口氣。
放下茶盞。
「總是要去的,愿意,不愿意,也由不得我。」
「我自己站出來,他們松了口氣,我也算是能得個體面。」
「何苦掙扎,弄得大家臉面上都不好看。」
窗外的海棠開得正好。
春似酒杯濃,醉得海棠無力。
我輕笑一聲,讓翠兒給我倒了杯冷酒。
一杯飲盡。
醉倒在窗邊的小榻上。
一連串的水珠掛在臉上,分不清是屋外被風吹進來的風雨,還是女兒家浮萍潦草的下半生。
3
楊宴初是楊家的幼子。
不過剛到弱冠,就已經是三軍元帥,位居一品。
又因在關外連斬四名敵國大將,龍顏大悅,特許了楊宴初日后承襲楊家的侯爵之位。
京里的人都是人精,一早早地就小侯爺小侯爺地叫上了。
誰知道受詔臨要回京的節骨眼上,邊關出了事。
先是派人關門叫陣,楊宴初出門迎敵。
敵軍邊打邊退,將人引出得距離足夠遠后,又派兵伏擊楊宴初。
楊宴初腹背受敵,軍中卻出了岔子,許久未有人來支援。
縱然楊宴初天生將才,也雙拳難敵四手。
最終帶著十幾名親兵殺出重圍,可也身受重傷。
半個月前抬回京后,許久也沒傳出來動靜。
只是每日太醫一趟又一趟地往返侯府,后來,就干脆住進了侯府之中。
我爹宋大人早年間得罪了人。
被派去了邊關的苦寒之地作文職。
偏趕上邊關的那些異族的胡人,冬季無米無糧下肚,來城里打劫,險些喪了性命。
十來歲的楊宴初一身灰土,騎在馬上將人救下。
面對我爹的感恩涕零。
咬著草根不耐地回了一句:
「你要真感激,趕明兒把你閨女嫁給我當媳婦好了。」
本是一句玩笑話,卻在回京后,得知他是楊家幼子后變了。
我爹在母親的催促下,上趕著去了楊家。
把楊宴初的話一說,武將世家倒也算是痛快地認下了這門親事。
宋家,嫡女。
可楊宴初半月前生死不知地回了京后。
家里就變了模樣。
歡喜的姐姐和母親,從此整日以淚洗面。
下了朝,爹爹也唉聲嘆氣。
縱然知道他們三分真七分假,不過是在做戲給我看,也還是心里難受。
也罷。
女兒家總是要出嫁的。
那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都是要嫁的。
如今,起碼還知道楊宴初一表人才,也不算是盲婚盲嫁了。
4
兩家大婚要走三書六禮,換庚譜,過訂禮,準備嫁妝,然后還有許多事宜。
如今事出突然,一切從簡。
只換了名帖和庚譜,就連帶著嫁妝和坐著紅轎的我,一同送進了楊家。
給爹娘敬酒時,爹爹母親仿佛真嫁了女兒一般高興。
本該是迎親的新郎和我一同拜見爹娘,聽的祝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