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爹和我商議后,去軍營陪未歸家的將士喝酒吹牛過大年。
我一人回將軍府,經過公主府門前時,馬車慢下來,車壁被人「咚咚」敲了幾下,響起德寧公主慵懶的聲音:「樂安郡主,要不要跟本宮一起守夜?」
16
地龍一直燒著,進門就有暖氣撲出來,一寒一熱我打了個噴嚏,立刻有貼心的宮人遞上浸了熱水的帕子。
小桌上一早擺好了吃食,爐子上溫著酒,旁邊還有宮人在熬羊湯,陣陣香氣,光聞著就覺得身上暖和了。
公主飲了一杯酒后才道:「你別怪我母后,她是心疼五表兄……」
嘆一口氣又繼續說:「母后雖然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人,但其實她過得一點都不開心。她深愛父皇,但父皇……哎,他是天子,注定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
宮宴上公主已經喝了不少酒,這會兒又連喝兩杯,醉意顯出來,話也漸漸多了。
「……母后經常生氣,父皇每納一個妃子她就生一次氣,去旁的妃子宮里留宿一次她又生一次氣,妃子懷孕她再生一次氣,生下孩子她又生氣……一年中大半的時間她都在生氣。」
是的,皇后的診籍上記錄著,她常年肝氣郁結。
「她最氣的那次是父皇愛上一個民間姑娘,說是他此生摯愛,要帶回來封貴妃。母后能接受他寵別的女人,但接受不了他真的愛上一個女人。她氣得吐血,臥床不起,以死相逼,想改變父皇的決定,但父皇不為所動。
搞笑的是,母后在這邊要死要活,那位民間姑娘卻不屑做勞什子貴妃。她逃走了,父皇找不到她,這才作罷。
但父皇也念了她一輩子,永遠都忘不了她。
不過,她好在沒進宮,以母后的性子,她若是進了宮,母后不會放過她的。」
我沉默,沒進宮皇后也沒放過她。倒是放過我了,或許看我只是一個丫頭片子,成不了氣候,威脅不到她。但現在,我一連折了她兩條手臂,她不會再放過我了。
「你看,」公主又嘆氣,「成親有什麼好?別說父皇了,就是尋常老百姓,手里頭寬裕了,也會想著納幾個妾。哦,不是,駙馬不納妾。」
我順著她的話:「先駙馬對公主情深意重。」
她哈哈笑:「屁,是律法規定的,駙馬不得納妾。」
我:「……」
「我不想成親,但父皇非要我成親,沒有法子,我只好指了駙馬,因為他體弱多病,看上去活不長。」
后來駙馬果真英年早逝。
「我裝著對他情深意重,要替他守節,父皇母后也不忍心逼我再嫁了。再遇著我能看上的男子,我就拿先駙馬的替身做幌子,享受情愛,什麼都做,就是不成親。可笑世人還贊我對先駙馬忠貞不渝。」
公主笑,與我碰杯,我想起我娘我說的「渣男渣女」,公主非常符合。
「你呢?」公主看著我,「我和你說了這麼多,你不跟我說點什麼嗎?」
我替公主把酒滿上,微微笑:「公主不是都查到了嗎?」
公主笑起來,嫵媚多情:「那你還要他嗎?要的話本宮就還給你……男人多的是。」
我說:「男人多的是,我又何必死磕一個?」
公主撫掌大笑。
17
年后,公主身邊先駙馬的替身換成了周文清——就是皇后造謠和我走得近的那位。
周文清和李循有一點不同 ,他不捧著公主。
我有幾次去公主府,還看到他倆吵架咧。
李循沒有再找過我,偶然碰上了,也只是按照禮儀拜見我。
我們形同陌路。
四月初,蠻夷來犯,許爹掛帥出征。
走之前,他將我托付給皇上。
「臣的女兒就是陛下的女兒,臣此去兇險萬分,若有不測,還望陛下善待我兒,護她一世周全。」
皇上很感動,收我做了義女,讓我喊他「父皇」,我喊不出來。
「真沒想到,你成了我的妹妹。」德寧公主感慨。
我笑瞇瞇喚她皇姐,她很受用。
因著德寧公主的緣故,我多次出入長春宮,皇后不喜我,但不能表現出來,尤其皇上在的時候,她還要表現出對我萬分疼愛。
我終于找到機會。
章五死后,他養的三條惡犬沒了去處,章家其他人不愿豢養,皇后做主將三條惡犬送到了御獸園,閑暇時還會去睹物思人。
那一日下著雨,皇后忽然思念起章五。德寧公主不喜這位表兄,不愿去御獸園。
我還未表態,皇后便看向我說:「雖說小五因你而死,你也不必時時內疚,那三條獵犬是小五生前最喜歡的伙伴,你陪我去看一看,就算是盡點心意了。」
我道「是」。
德寧公主沖我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又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雨勢漸大,地面濕滑。
宮人替我和皇后撐著傘,御獸園監正得了消息,急急跑出來。
「這樣的天氣,皇后娘娘怎麼來了?」
「想看看金翅它們。」
監正立刻讓人把那三條惡犬牽出來,大約是睡得正香,牽出來的時候它們還有點不情愿,「汪汪汪」煩躁地叫著。
皇后眼圈一紅:「可憐,和主人陰陽兩隔。
」
往前一步,伸手去摸其中一只的頭頂,那狗卻忽然發狂,掙脫了狗繩,朝皇后撲過來,狠狠咬在她的腿上。
皇后一聲凄厲慘叫,周圍的人手忙腳亂去趕狗,也不知怎地,其余兩條像是受到了感染,齜著牙,惡狠狠朝著我和皇后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