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訴諸神佛,一有空就要往廟里去。
求菩薩把洛娘還給她。
后來菩薩也不管用,她把挽春樓的菩薩像,連同一個關公像一并砸了。
說他們是沒用的東西!
好在,一切井然有序,挽春樓又開張了。
當天賓客盈門,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我學著洛娘的樣子,與來往賓客把酒言歡,剛給一位大人斟上酒,有龜公過來提醒我。
「鄭相來了。」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抬頭望向門外,許久不見,鄭適登依舊豐神俊朗。
他在人海里精準地將目光鎖在我身上。
我揚起笑臉,多是嫵媚動情,顧盼間還有一絲盼情郎的哀怨。
「鄭郎,把奴冷落在挽春樓,讓人好生想。」
我看鄭適登的笑容收斂成薄唇一條線。
于是乎我笑得更開懷了。
72
當夜,服侍鄭適登入睡。
他把我抱在懷里,要我枕在他心口。
我聽到那有力的心跳,聲聲入耳。
他低頭,溫熱的鼻息撲在我額上,我聽他沉聲說:「你是真想我,還是真怨我?」
我環住他的脖頸,送上一吻。
似是字字真情:「當然想你。」
鄭適登輕笑:「那就是怨我。」
我嬌嗔,推開他滾到角落,做負氣姿態:「既知道我怨你,還要多問。」
鄭適登沒來抓我。
只是說:「我如今不是來給你撐場子了嗎,小東家。」
后也無話。
我聽他平穩呼吸,一宿未曾睜眼,也一宿未曾睡著。
從前以虛情掩真意,太過稚嫩,讓人一眼戳穿。
而今,真假難辨,還是長進頗多。
翌日,服侍鄭適登起床,他臨走前在我唇畔落吻。
意味深長道:「小東家,莫讓我失望。」
73
后來,正值秋闈,京中各地考生涌入。
挽春樓被書生的酸臭味腌得入味,短短幾日,關于挽春樓各位姑娘的詩詞便傳唱出去。
可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紫徽想乘勝追擊,商議起舉辦詩會,廣宴才子。
我心里打突,總有些不放心。
但眾姐妹都同意,兼紫徽是個強硬性子,只能同意下來。
詩會由紫徽全權打理,我近來身子不爽利,吃不下飯,就沒過多插手。
挽春樓從前辦過活動,大家熟門熟路。
詩會辦得盛大,讓挽春樓在京中風頭無雙,每日賓客似要踏破門檻。
連帶著紫徽面上有光,走路都步步生風。
我卻在屋子里吐得昏天黑地。
紫徽路過,又倒退回來。
冷不丁來了句:「你這樣吐,可別是有了身子。」
她說完就走,留下我在房里仿佛被雷劈中。
連忙遣人去請大夫來,又不放心,讓婆子小心點,避開人。
婆子答應,但是請來的郎中卻是個眼生的。
他診脈,山羊胡抖了抖,張口恭喜,說我已有兩個月身子。
我讓人給賞錢,把他客客氣氣請出去。
待到一個人,我卻雙手撐住額頭,覺得喘不上氣來。
仔細回憶,每次避子湯我都喝得積極。
還能漏了什麼不成?
我腦中第一個想到的不是鄭適登,而是洛娘。
想到她踩著一攤血,一步一步遠離那個滾落而來的人頭。
我惴惴不安,捂住小腹就像想讓他遲點再來。
74
一連數日。
我還未作決斷,是告訴鄭適登還是悄悄打掉孩子。
更不敢去揣度鄭適登的意思。
其實還是留有一絲念想,留個孩子陪我或許也好,但挽春樓又并不是個養孩子的地方,給鄭適登……他離開母親也未必能被善待。
自始至終,我都沒想過鄭適登是否會因孩子娶我,這種事,發生了才叫可笑。
可還沒等做好決定,房門卻在夜里被兩個婆子一腳踹開。
當我被按跪在地上時,才慌亂中看到門口站著的一個女子。
那人一見便知是大家閨秀,圓扇遮住半張臉,能瞧見她眉目中顯而易見的嫌惡。
「是她?」女人問。
婆子掐住我的臉,給女人看:「就是她,有顆痣的,沒錯!」
女人頷首,外頭候著的婆子就端著一碗黑褐色的湯藥走進來,她走得快,湯藥濺出幾滴掉在地上,我仿佛在那地板與湯藥的碰撞中聽到慘號聲。
我面色慘白,頭發在拉扯間散開,與那夫人相比,好不狼狽。
幾次想抬手,都被婆子折下,連張口的余地都沒有。
還是女子發話,讓人松開我。
她問:「你要說什麼?莫不是懷了野種還想生下來?指望用孩子來要挾讓相爺抬你進門?」
我拍拍裙擺,撐著地面慢慢爬起來。
接過那碗湯藥,一飲而盡,笑著倒碗給女子展示。
「夫人,奴不敢高攀,也請夫人放心。」
那藥又苦又澀,吞下去如同吞針,在嗓子里密密麻麻扎人,我強忍住嘔吐的欲望,面不改色地坐在床上,做出恭送的手勢。
「既然藥也喝了,夫人和您的下人就請離開吧,我們挽春樓賤地不足以讓夫人貴足踏進,鵲娘不讓夫人操心,夫人也莫打攪挽春樓做生意。」
女人冷哼,連罵人都只會一句:「不知廉恥。」
我嫣然一笑,泰然自若地收下這句話。
干我們這行,知廉恥的人先一步抹脖子。
她一拳打在棉花上,甩袖離開,那婆子走時憤憤地啐了一口。
屋外看熱鬧的人很少,我猜是紫徽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