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迎合說了好多違心的謬贊之詞。
逃竄到房里,反鎖上門,我拍拍胸口。
嘟囔:「我說的話又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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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適登來挽春樓,排場不大,身邊也就跟了一個小廝。
雖沒有特意準備,但我們挽春樓還是很講待客之道,歌舞一概不少。
鄭適登端坐如松,確實光風霽月,洛娘都盤好頭,把衣服撥齊整,與他對坐品茗。
我年紀大了,不像小時候愛湊熱鬧。
本就不關心他,他進樓時我安穩地在二樓梳妝。
紫徽對他同樣提不起興趣,連表演也沒參加。
問她為什麼。
紫徽挑眉:「媚眼拋給瞎子看,瞧這架勢也不像會疼人的。」
我癡癡地笑,怕不是洛娘再三叮囑讓她安生些。
今兒個是我獨奏,甫一登臺,看清座下的人臉,琵琶就錯了弦。
這人……竟然是那日在宮里見到的男人?
他聽弦音而抬眸,目光凝在我的臉上,輕笑出聲對洛娘說了幾句話。
洛娘眉頭微蹙,還是招手讓我下來。
后面的舞樂接著上。
我坐在鄭適登對面。
他替我斟茶,意有所指:「宮中確實少見這樣的妙人。」
洛娘偏頭看我,臉上寫滿對我們認識的不解。
我動作輕微地搖頭。
只能說兩次碰面,都不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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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覺得大人物說話夾槍帶棒的。
這些文人更是。
聽了半天我才明白,其實就是鄭適登對挽春樓有興趣,他可以為挽春樓平事,但洛娘要為他做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挽春樓人來人往,無不是達官顯貴,探點消息十分容易。
洛娘落落大方,抿茶回道:「如今太平盛世,天子腳下的京城誰又會閑得無聊來找挽春樓麻煩,鄭相憐貧恤苦,好意洛娘心領了。
」
鄭適登不言,放在桌子上的手抬起,挑住我的下頜。
他目光深邃,就連勃勃野心也掩藏得很好。
答非所問地來了一句:「姑娘的痣長得好,像是有福的,洛娘你覺得呢?」
洛娘咬緊牙關,幾次牽動唇角才笑出來。
「痣好,但丫頭福薄,不然怎會進挽春樓。」
「哦?」鄭適登笑了,看著我問,「挽春樓里并不是沒飛出觀音雀,怎麼不能是她?」
他手指很涼,壓在我的喉頭,十分難受,我卻不能表露分毫,還要笑得漂亮。
洛娘:「觀音只有一個。」
鄭適登意味深長:「確實只能有一個。」
他松開我,低聲說了句似乎很走心的抱歉。
洛娘被他弄得心里七上八下,聲音發緊:「大人,可是聽到過什麼風聲?」
「娘娘她……」
鄭適登嗓音清潤:「她如何,你應當比我更清楚。」
「那位又是什麼性子,你們姐妹倆也同樣清楚。」
怪哉,就我不清不楚。
斜眼覷向那站著的小廝,期望他與我一般愚笨,不讓我一個人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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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娘還是松口了。
證據就是,她欠身告退,讓我替相爺斟茶座談。
原本規規矩矩的鄭適登像脫韁的馬,放浪形骸起來,遣小廝出去,自個兒歪坐身子,讓我靠在他懷里。
「叫什麼?」
「宋鵲。」
「鵲娘啊……」
他炙熱的呼吸滾在我的脖頸間。
我覺得癢,趕忙往桌上探身,替他剝橘子。
伺候人要精細,我把白絲經絡都剔干凈,往他口中喂。
「相爺,奴喂你。」
他含笑,就著我的手吃,唇也是溫熱的,貝齒輕觸過我的指尖。
我看他,輕佻起來也別有風情。
其實我們選客人,也愛挑好看的,這樣算我們賺了。
貌丑的,調笑的話都得掂量,不能戳著人家的自尊心。
因此,我這會兒笑得也格外真誠。
但等到鄭適登攬著我往二樓臥房走時,我笑不出來了。
從前接客,從不過宿的。
我兩只眼睛亂轉,找洛娘。
還沒找著人,鄭適登的手就扳過我的臉,笑意吟吟。
「洛娘沒來得及告訴你,從前往后你只用跟著我。」
我問:「相爺要贖我?」
鄭適登胸腔里震顫出一聲笑,似乎驚訝于我怎能問出這種荒誕的問題。
「鵲娘絕色,若只進鄭家院才叫人惋惜。」
好一個惋惜。
但聽完我卻放心下來。
「贖身」這個詞,在過往出現過太多次,次次落不著好結局。
以至于,提起它心間涌動的憂大過喜。
「相爺可成家了?」
「未曾。」
我笑道:「若是相爺未曾娶妻就要贖我,那滿京佳人才要為相爺惋惜。」
「相爺一表人才,鵲娘能陪伴您身側,已是天大的福分。」
鄭適登推開房門,望了我一眼:「嘴雖甜,但慣會說謊。」
我暗自撇嘴,這叫職業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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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適登進我房里睡覺。
是真的只睡覺。
我要替他更衣,被他一只大手輕巧攥住。
他眸色深沉,不見情愫,溫聲道:「不用你服侍,睡吧。」
我倆板正地躺在榻上,這是我頭一遭跟男人躺在一起,滿腦子都是從前在姑娘們房里看到的畫面,好學勁上來了,總是想著是不是自己哪兒做得不好。
越琢磨,越是動手動腳。
最后還是鄭適登一把將我摟在懷里,聲線清明:「莫胡鬧,我今兒不想動你。」
唉,不早說。
第二日,我醒來時他已經走了。
姑娘們為我舉行掛衣儀式,又是鳴鞭炮,又是給賞錢。
我欲言又止,想到昨夜自己摸索半日卻沒點反應的鄭適登,還是咽下反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