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話,是不能對旁人提及的。
我看著邵屹笑:「臣妾喜歡小王孫,一身孩子氣,說話也開心。他剛才,還說想去江南,那里人美景美吃的又好,待一輩子也不膩。」
因為這句話,后來邵屹果將他封在了江南。
那是五年后。
京中時局已然大改。
薛家的勢頭早不如從前,門下猢猻大散;薛迎如今只是個昭儀娘子,連最新入宮的寵妃也能壓她一頭。
虎入窮巷。
邵屹逼他們緊,卻又不那麼緊。總漏下一絲希望,好讓他們隱隱覺得,還能有翻盤之機,蠱蟲的余力仍在。
但不是。我知道的,他只是想讓他們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
而那一天,也很快到了。
9
隆化三年,薛家終于謀反了。
是事故高發地的秋狩。
圍獵前,陛下與薛迎爆發激烈的爭吵。他佯裝吐出幾口血,昏迷好久才醒。我有意遮掩,貼身照料,不許任何人打擾。還買通了幾個宮女,把薛迎引到太醫院,讓她看見來不及藏好的『御案』——
上面詳載了著邵屹的身體狀況,每次違逆母蠱時,他都會受到一定損傷,或吐血或大病,只是佯裝出堅強,蠱蟲并沒失效!
薛迎狂喜。
連夜就要出宮歸寧,我稍一攔,她就往陛下寢宮闖。我不敢讓她發現真相,只好捏著鼻子送她回家。
那晚他們如何敲定謀反,自有暗衛監視。
我頭疼的,卻是,她甫一走,床上裝死的邵屹便起來,就著姿勢枕上我大腿,手指把玩我的衣襟。
空氣中燃燒起曖昧,這個視線,更看見他滾動的喉結,一上一下,喑啞道:
「淑妍,這麼多年,你總是仗著,朕喜歡你胡為……每次不是來月事,就是送別的女人,絆住朕腳。
你是聰明人,朕想要的是什麼,你明明知道。」
我沒有說話。
他起身便要吻我,被我偏開。輕道:「陛下,等這次完了,一切都會有個結果。」
他說:「好。」
肉眼可見地開懷。
秋獵場上的謀逆很簡單。
無非就是陛下上馬打獵時,薛迎跟上去氣他。又事先馬掌上做下手腳,一路狂奔出獵場范圍。邵屹只顧強壓喉腔的血,沒來得及出聲呼救,就甩開朝臣,不知所蹤。
身體略微一晃,將將要栽倒時,幾支暗箭又從遠處飛來。
貫穿他的肩膀。
里面縫好的血包登時破裂,源源不斷地往外滲透出紅色液體。陛下艱難地逃亡,扶住樹干,蒼白了臉,問:「為什麼?」
視線盡頭走出了薛家一行人。
就站在他對面,薛迎也在其中,嫣嫣一笑。
大抵這世上稱之為『反派』的角色多少都帶點病態,渴望認同,會在某些時刻表現欲空前旺盛。
話忒多。
很快就由桀桀狂笑,被引導地一步一步說出多年所為,布局都掀個底朝天,還要逼著邵屹寫退位詔書。
薛迎摸上小肚,更是直言:「你沒想過吧,我已經有孩子了。不是你的也會是你的,不是皇子也是皇子。」
姣好的面容一瞬扭曲:「你從小就這樣,處處看不上我。即便被姑母逼著同我相處,也不甘不愿。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有哪里不好?明明我不想這樣的。頻繁動用蠱蟲,于我身體也有損。你為什麼,就不能乖一些,……每次毒發,都是你自找的。」
「一個賤人生的兒子。如果不是我們薛家,哪有今天的成就。高坐金鑾,卻又不思感恩,果然你還是去死吧,裝在棺材里,就不會氣我,也不會去找別的女人了!」
說這話時。
他們沒有看到,逐漸圍聚而來的朝臣。
那匹馬上根本沒動手腳,馬會失控,只是因為聞到了特定的氣味。這處獵場,一早就偏離方向。
一切都很順利。
忠于權謀者死于權謀。
薛家兩代人籌謀數余年,只為登上高位,而現在,于他們,是終生不能實現的了。昭國律,謀反者,夷三族,主謀,凌遲而死。
這才是我想要的結局。
前世,他們死的太松快了。
唯一沒算到的是,人在瀕死之際能爆發出巨大能量,薛迎竟撲過來,拿匕首架在我脖子上:
「都別過來……」
「再進一步,我和她一起死!邵屹,你逼我,你逼我的。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血滴滴答答地落。
薛迎的手也在顫。短時間內情緒在極喜極怒之間變化,讓她抓不穩利刃,很可能稍一滑,就送我歸了西。
我尚絞盡腦汁同她周旋,幾句假話未來及編出口。
邵屹就打斷。
他沉沉地望過來,掩在袍袖下的手微顫,看上去是真喜歡我。
「朕可以讓你走,當場就下令,過去種種,不再追究。只要你放了貴妃,什麼條件都可以相商……」
你這麼說,她肯定不會放過我了。
果然,薛迎瘋瘋癲癲:「不再追究!我爹已經死了,薛家散了,好個不追究,陛下,你能讓死人活過來嗎……」
光陰無法逆轉。
我脖上的血痕又加深半分,一時分不清,邵屹是想借刀殺人,還是愛我失智。我貌美聰慧,過去幾年,幫他掣肘薛府功績非虛。可這世上有些男人,只同富貴不同苦難。我畢竟看過他墜在泥潭的狼狽,而且現在葉家影響太大……
胡思亂想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