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到亮處,我才發現,是寶川。
「夫人……救救公子……」他大喜過望,撲通跪在我面前,「有人要殺他,已將宅子圍死了。」
確認他傷勢不重,我叮囑道:「你先去找趙不離。」
待我回去時,墻外樹下,猶如鬼影搖晃。
目測有七八人。
「沈度!小心!」
是知月的聲音。
此時拖延不得,我只得先處置了幾個。
外頭的人發覺不對后,徑直拔刀沖了進去。
「沈度堂堂大理寺少卿,公然勾結兇手,窩藏罪犯!」
沈度與謝明姚扶著知月踉踉蹌蹌跑至庭中,無路可逃。
「我兒,你要找的兇手在此。」
我笑著落地,擋在三人身前。
知月低聲道:「是趙太傅的部下。」
他們的武器,的確與當初雨夜刺殺沈度的人一樣。
「誰是罪犯?官爺不要血口噴人……」我咳嗽不止,淚眼婆娑。
三人看著被我丟開的刀,呆若木雞。
「你就是王晏儀?」為首的蒙面惡徒淫笑道,「沈度,你不是素來在朝堂上喜歡給我們主君不痛快,沒想到喜歡撿我們小爺玩剩的破鞋?
「后面這個,是當初花樓的頭牌吧?我記得……」
他猛地瞪大雙眼,沈度手中拿著劍刺在他喉間,鮮血噴涌而出。
沈度冷冷道:「出言不遜,該死。」
我回過神抱臂笑道:「還有誰,知道我當初的事?」
眾人臉上強裝鎮定:「怎麼?你還怕人說嗎?」
「有什麼要說的,細說給朕聽聽?」
19
沈度將我拉到了身后,生疏地收緊腰側的手掌。
趙不離與一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進庭院。
數不清的禁軍將院子團團包圍,還把外面的幾具尸體也抬了進來。
「朕才收到邊關周封送來的急報,」
皇帝冷冷地睨著伏倒在地的眾人,「王定安驕傲自大,孤軍深入,折損精銳近萬。
「慘敗。
「可知為何?」
庭中寂然,無人敢答。
因為后方趙太傅克扣軍餉,糧草不足。
這封軍報傳回京城,被皇帝壓了下來,只有少數官員知道。
趙不離自請徹查此事,還趙太傅清白。
「若非沈愛卿的忠仆拼死傳話,朕微服私訪碰巧在趙愛卿府中,只怕你們要在此暗中殺害朝廷命官!
「目無王法!放肆!」
我想起當初沈度被深夜召入宮中。
想是那時,皇帝就已經對趙太傅起了殺心了。
「那些書,我也呈給陛下看過了。」沈度在我耳畔道。
可是,當年謝家的冤情還未查清。
「詔書是真,只是……」
只是皇帝不想看見功高震主之人。
肩頭忽而一沉,沈度的頭埋在頸邊,我扶著他的腰,這才看見手心血紅一片。
我的心猛然一空。
「來人!」
「傷得不重,」郎中替沈度包扎好給他披上外衣,「夫人給的那藥,救瀕死之人也是可以的,救少卿更是綽綽有余,不必擔心。」
「什麼藥?」沈度好似不無期待地問。
我回答:「死敵當然只會給你吃老鼠藥。」
這日后,沈度養傷,趙不離步步高升,主理趙太傅的案子。
趙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被他揪了出來。
此外,栽贓謝氏,貪污賣官,縱容其孫胡作非為。
加上各地的冤情,趙太傅之罪,罄竹難書。
「夫人您沒看見,我去大理寺時看見趙太傅的訴狀,堆起來跟小山似的。」
寶川獻殷勤給我打水磨刀,描述得繪聲繪色,絲毫不怕牽扯到傷口。
「喲,好小子,已經改口叫夫人了。
」我磨著刀笑,「說吧,有什麼事求我?」
「嘿嘿,公子早就說了要我們放尊重些啦。」寶川撓撓頭笑說,「我聽公子說夫人有丸神藥,吃了可以……」
我舉起刀,他咽下了想繼續說的話。
「夫人快快放下,小心傷了自己,公子平時就總念叨……」
我冷臉將刀橫在他脖子邊,他閉上嘴,安靜地退下。
事情忙碌了大約有三月,業已深秋。
皇帝仁慈,念在趙太傅年老,只賜男丁流放,女眷發配為奴。
一日府中忽然涌入宮廷內侍數位,說要賞我。
見我杵著,為首的內侍細著嗓子道:「夫人,想是沈少卿不曾教過您,面見圣旨如見陛下,要跪迎。否則這些事傳到陛下耳中,只怕于沈少卿仕途無……」
我掀起裙角伏倒聽賞。
一通文縐縐的誦讀后,內侍睨著我道:「寶劍是陛下御賜,贊夫人巾幗不讓須眉,護得自家夫君周全,夫人,可收好了。」
看吧,只要處理的人是皇帝不需要的人,手中不管有幾條性命,他也不會在乎。
這是沈度康復上朝頭一天,天高云淡,秋色宜人。
我簡單收拾行囊,要走了。
知月要等周封,我便去找謝明姚問她是否同行。
趙太傅的處理結果出來后,她每天呆呆地坐著,口中喃喃不止:
「只是……只是流放?」
我停在她身邊問:「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她緩緩搖頭:「不好再麻煩你。」
「不麻煩。」我摸摸她的頭,「去江南嗎?你外祖母家,也有很久沒見了吧。」
江南,也是趙太傅流放必經之地。
謝明姚感激地抓住我的手:「多謝你。」
正逢沈度下朝,他穿著一襲紅色官服,正立于門前望著我。
我早換回了自己的衣著,月白勁裝,長發高束。
他說我們是死敵,倒也沒有說錯。
不管何時他要抓我,我也是不從的。
見我要走,他忽然問:「為何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