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一看,是那只大黃狗在舔。
它的主人端坐在我正前方。
「醒得好快,你來偷什麼?」
我望著屋外的月亮不語。
「不說話?」她失笑,「那麼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一,喂狗。」
大黃狗高興地看向他的主人。
「二,報官,你選吧。」
15
手腕「咔啦」一聲,我的雙手剎那掙脫出麻繩。
她不是我的對手,但有迷香殘留,竟也纏斗了三四個回合我才拿下。
我得意地獰笑道:「三,攻守易形。」
木簪抵上她的喉管,我將她捆在柱子邊:「我只拿我要的東西,不想殺人。」
大黃狗「汪汪」叫了兩聲,上來咬住我的褲腳。
我拿起香案上的燒雞丟給它,大黃狗興高采烈地叼到一邊享用。
主人恨鐵不成鋼罵道:「蠢狗。」
我現在才有空檢查暗格,里面一塵不染。
也沒有盒子。
「東西呢?」我回身冷聲道。
主人斜睨我一眼,語調慵懶:「不知道。」
「你可知我為何戴面具?」我撿起被她丟開的匕首,「見過我真面目的人,非死即癡,這是你給自己選的路。」
刀尖才貼上她的肌膚,就劃出一條血線。
我收刀抽出她的銀簪,反手揮出,發簪直直插進大黃狗身旁的地面上。
「不說,我現在就把這傻狗在你面前殺了吃掉。」
主人抬起一雙美目,陰鷙怨毒。
庭外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我戴上面具,隱藏到主人身后。
門外月色清明,黑色的影子越來越長。
來人是……趙不離?
趙不離并未對祠堂內的情形感到意外,直接看向我藏身的方向。
「明姚,住手!」
「明姚?」主人的反應比我還劇烈些,「你說她是謝明姚?你瘋了吧,沈庸。」
等等,她喊趙不離,沈庸?
16
謝明姚是謝家次女。
主人肯定地說:「她不是。」
我點頭:「我不是。」
這位娘子自稱是謝家二娘的丫鬟知月。
「她愛用繡了紅鯉魚的手帕,女子多偏愛發簪挽發,她卻多用紅繩。」
可這些東西,都不是我的啊。
他見我眼神陌生:「你不記得我也正常,你不曾見過我。
「大火后我隱姓埋名,被趙家一個很遠的旁支收養。
「我那時怕父親給我許個丑八怪,所以爬墻偷偷看過你。」
回憶起往事,趙不離平靜的嘴角竟浮現一絲溫情的笑意。
「如今物是人非,你成了沈度的妻子。」趙不離有些遺憾道,「你肯定在想,為何沈庸認賊作父?」
我搖頭:「你自有安排。」
我們沒有閑聊太久,畢竟我是為了密詔來的。
可現密詔失蹤,趙不離買下這宅子時也沒找到。
正大光明地扳倒趙太傅一黨的路又斷了。
我端詳著手里的匕首。
體面的法子,就是麻煩啊。
17
我回沈家時,已是五更。
整個宅子黑漆漆的,只有些月光照路。
我回屋褪下外衣,正要去打水洗臉,屏風后沈度踱步出來。
「你有這些證據,為何不早說?」
他手里拿著新婚夜我帶來的書冊。
「你現在才看?」我驚訝道。
「你……算了。」晦暗不明的夜色里,沈度的臉紅也清晰可見。
「我去見了沈庸與知月。」
他瞪大眼睛:「你究竟……是誰?」
「妖女,死敵,霽云,任君挑選。」我攤手道,「但我不是謝明姚。」
「墨痕,別裝睡了,出來。」旁邊廂房內有東西被碰倒。
墨痕,不對,應是謝明姚。
她緩緩走到燈前,臉色蒼白如紙。
「她才是。」
謝明姚是跟知月去表姐家做客時,僥幸逃脫的滅門之災。
但回來時知月為了引開追兵,二人這才走散。
一個淪落成妓,一個被賣為奴。
同在城中這麼多年,卻一直沒能相認。
「我也找過母親,才知她數年前已經病故,」謝明姚抱著胳膊,因悲痛而顫抖,「我謝家近乎絕后,可你……是受誰所托?」
「無人托付。」我平靜道,「我們家受過謝家夫人兩次恩澤,一次母親生我難產請郎中,一次被鄉紳強搶,謝家收留了我們。」
18
十年前謝氏倒得倉促,邊關雖勝,也不曾完全穩定。
自他們死后,本朝已沒有幾個可用的將領。
獨一個王定安尚可用。
也因這王定安曾是趙太傅的學生,趙氏一族更多一層靠山。
主仆二人相認之后,抱頭痛哭許久,哭完又訴說彼此數年漂泊,已是五更天。
「我曾有一個恩客,叫周封,是王定安的屬下。」知月狠狠咬一口雞腿,「這人有點才能,也敢打敢拼,但多年不得志。」
知月手藝不錯,我又吃完一碗面:「你怎知他不得志?」
「他說功成名就回來贖我啊!」知月揪出兩縷銀發,「你看看我都人老珠黃了,就算他功成名就,回來也是娶年輕貌美的小娘子。」
謝明姚長嘆一聲:「男人本性如此。」
「你吃第幾碗了?」一邊犯困的沈度按住我的筷子。
「三。」
「別吃了,肚皮都要脹破了。」
「嫌我吃得多?在你們家連素面都不讓我吃飽?」
知月與謝明姚醉醺醺地瞇起眼:
「男人,呵。」
「男人!哼!」
沈度道:「你之前老是積食,肚子疼的時候忘了?
「你記得比她清楚嘛。」
如我所料,這樣安穩的日子沒能堅持多久。
攪動一潭死水,污穢翻涌,沉積的臭氣便飄了上來。
這夜我回王家叮囑二老日后不要再與我來往,斷絕關系。
回家途中,遠遠一個黑影摸著墻根步履蹣跚,血腥氣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