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的是當年那個仙童一樣的小郡主。
我以為自己在做夢,抬起手指想要碰一碰她,可還沒挨到就暈了過去。
31
醒來后我才知道,這不是做夢,是她救了我。
她已經不記得曾經遇見過我了,她只是想要一把好用的刀。
我試探著叫她「鳶兒姐姐」,她沒多說什麼,而是給了我一枚帶著蠱蟲的藥,我想也沒想就吞了下去。
她要我殺南越送來的質子,我知道一旦暴露必然萬劫不復,可我也答應了。
她終于笑了,淺淺的笑,只浮現了一瞬。
她身上的繡球花瓣落在了我的手心,我在心里念著:「嬤嬤,縮著活沒有用,我想換個活法。」
一個能和王鳶站在一起的活法。
也許我天生就不是個好人,離了流華殿后我費盡手段地往上爬,如魚得水。
我聽不得旁人說她一句不好,有人說她胸無點墨,我索性將那人推進了池里,用池水涮涮他的嘴。
后來我又用計殺了燕策,問她還要我殺誰。
我渴求她再說出一個名字,這樣就證明我還是有用的。
她愣了一下,說她可以給我做一個安神的香囊。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天底下怎麼會有她這麼好的人呢。
可這麼好的人,居然會用余光偷瞄南越的一個使臣。
那個使臣和她可真像,像到我想把他直接丟出去。
胸腔中翻滾陌生情緒最后凝結成了兩個字:嫉妒。
幸好我沒有嫉妒太久,南越的人就走了。
我猜那個使臣和她的關系一定不一般,可她不想說,我也不再問了。
日久見人心,她一定會知道,我才是最適合她的刀。
我越發不想離開她了,作為一把刀,我努力把自己磨得又快又亮,最后稀里糊涂地成了皇帝。
棘手的朝政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夜夜都爬墻去看她,這樣才能安心。
可有一天,她突然說她要離開了。
甚至于她把完全解蠱的藥都給了我。
我驚慌失措,被拋下的恐慌席卷全身,當場捏碎了藥。
但最后我還是放她走了,因為她不喜歡留在這兒。
我問她離開以后會不會想我,她說會。
那一瞬我無比確定,她心里有我。
我暗自慶幸于自己尊重了她的決定,沒有將這份來之不易的情分毀掉。
那夜我正兒八經地從她府中正門走了出去,嚇到了不少人。
但我就是要讓眾人知道,我才不會填充后宮,我的心都掛在了王家的小郡主身上。
哪怕她離開京都,我也不會變。
她走后時常給我寄信,我從沒見過她這麼快樂的模樣,我好想她。
一個荒唐的想法就這樣從我腦中誕生,并且很快就付諸了行動——
我立了她的侄子當儲君,傾盡一切教導他。他很聰明,比我、比他的父親都要聰明。
在他十四歲時,我偷偷駕崩,嚇壞所有人。
但我知道這肯定是不會嚇到她的,因為她了解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果不其然,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只是對著我笑,和我夢中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長舒了一口氣。
好皇帝當夠了。
我要來當王鳶的魏靈佑了。
32
少年時我問父親,為什麼給我取「松寒」這個名字。
父親說寒松挺且直,他要我永遠都不折了文人的脊梁。
那時我就在心里發誓,來日一定要讓「謝松寒」這三個字青史留名。
十九歲時,我登科中榜,入了朝堂,最后拜入了二公主門下。
南越民風開放,南越女子比大啟更為自由。
二公主的才學半點不輸那些皇子,她有仁心,更有手段,我甘愿被她驅使。
果不其然,二公主很快就被準許議政,后來又被派去出使大啟,簽訂盟約。
二公主此行莫名將我也給帶上了,越臨近大啟京都,她好像就越緊張。
我以為她是頭次出使壓力頗大,可有一次,我聽見她偷偷念叨了一個名字:「王鳶。」
后來我在宮宴上見到了她口中的王鳶。
那是大啟的郡主,其父是威名赫赫鎮南王。
二公主很奇怪,明明路上還在念叨,真見到了,卻又半點交流也沒有。
席間我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這位郡主,卻沒想到正好撞上了她的視線。
我的腦子空了。
她的眼睛真漂亮,像釀了一汪冰雪化成的水。
明明是初相見,我卻覺得好像相識了許久,像是故人重逢。
這感覺撞得我整個人都在發昏。
幸好,幸好她錯開了目光,要不然我就該失態了。
殿中的舞女翩翩起舞,隔著那些翻飛的衣袂,我再沒能和她對上目光。
離開大啟的那天,風刮得人臉疼。
使團速度不算快,在城門外,我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我又看見那位郡主了,她在城頭,隔得這麼遠,可我無端確定,那道身影就是她。
我不知道她是來送誰的。
我有些期盼她是來送我的。
這個念頭一出現,我就在心里唾棄了自己幾聲。
糊涂的念頭, 平白玷污了人家。
33
回到南越后, 我一心撲在朝堂上, 后來二公主斗垮了一眾敵手, 登上了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