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宮中這些年抄的佛經遠超其數,怎麼不見大哥心疼心疼我?」
大哥微怔:「你是郡主,可綰姝……」
「夠了。」父親拍了一下桌案,「為臣子者,非議上意是大忌!」
「父親說得是,女兒先去看望二哥了。」我福了福身,轉頭離去。
二哥身體好轉得快,紅疹褪了個干凈。
前院的事剛傳進他耳里,一見面他就勸我切莫進宮,免得觸了太后的霉頭。
我挽住了他的胳膊:「所以我這不逃到二哥這里來躲清靜了。」
二哥持著一卷書,沒好氣地戳了一下我的額頭:「你在太后身邊長大,都說你金尊玉貴,但那畢竟是皇宮,你恐怕也吃了不少苦頭。」
「我是郡主,誰敢給我苦頭吃?也就二哥敢戳我了。」我揉了揉額頭,感慨二哥下手沒輕沒重。
「聽說我病重昏迷時,你是長街策馬趕回來的?」二哥笑了笑,「你何時學會的騎馬,我竟然不知道。」
「將門虎女,無師自通。」
「那你這改換的字跡,也是無師自通?」二哥將手中的書卷舉了起來。
這書我是夜間照顧二哥時閑來無事翻看的,邊角處留下了簡短的二字批注。
「我竟不知二哥對我的字跡如此了解。」只是兩個字,就看出了端倪。
「這些年你寄的家書,每一封我都留著,看見你那一筆狗爬字,我就知道宮中無人真心教你、真心待你。」
11
我曾經的字的確難看。
父親當初看見我的字,感嘆我太過頑劣,在宮中受教都沒能學出個模樣。
可二哥卻說他知道,定然是沒人好好教我。
二哥的手指摩挲著紙上的字:「你從前不愛看兵書,也不會騎馬,更不怕黑。
鳶兒,你有事瞞著二哥,有哥哥在,你在怕什麼?」
無人在意我這些細枝末節的變化,只有二哥記得。
若是我咬死無異,不肯回答,以二哥性格也不會逼問我。
沉默片刻后,我接過二哥手中的書,垂眼道:「要是二哥不在了呢?」
彼時父親舊疾復發,辭官后與母親回了故土養病。
幾年后皇帝駕崩,幾個皇子爭得頭破血流,大啟如大廈將傾。
燕策回到南越,時隔一年后南越大軍突進,二哥因援軍不至而戰死,尸骨未寒時我被送往和親,如無根浮萍。
直至一場賞花宴,我結識了南越二公主燕容。
種種改變,皆在那時而起。
12
茶盞被砸在了緊閉的門框上,驚動了屋外的婢女。
茶水四濺,釀出一片狼藉。
隔著房門,婢女小心開口:「郡主,二公子,可需……」
「不必。」我阻止道。
回歸安靜時,椅子的扶手已經被二哥徒手掰斷。
「豈有此理。」從牙縫里擠出這四個字后,二哥手背上的青筋仍未消散。
我只說自己是做了一場夢,撿了些眼下要緊的告訴了二哥。
可看他這樣子,顯然是明白夢只是我的托詞。
我側頭看著二哥:「我一直都派人盯著嚴綰姝,可完全沒發現她對你下手的痕跡。」
「我在演武場受傷,回府后的確是發了病她才跟著大哥來看望的我,若是她所為,在府中她還有旁的幫手。」
二哥按了按眉心,好似想起了什麼,動作一滯:
「那個燕策,這幾日就要抵京了。」
南越近些年一直被大啟穩壓一頭,送來的質子均是不受寵、生死無足輕重的皇子。
燕策是宮婢所生,養成了自卑寡恩的脾性,他在行宮因奴婢上的茶燙了兩分,就絞死了當值的六個婢女。
這件事傳進了南越皇帝耳中,直接讓這個忽視多年的兒子做了質子。
后來燕策返回南越后也不得皇帝青眼,之所以讓大啟遣人和親嫁給曾為質子的燕策,也只是為折辱大啟皇室罷了。
二哥突然提及燕策,目光沉郁了幾分。
我溫聲道:「我已經安排好了,二哥日后只管做忠臣良將。」
我的二哥有赤子心腸,不該沾上這些陰詭謀算,活在陰影中的有我一人就夠了。
至于燕策,我是不會讓他活著回南越給燕容添堵的。
13
嚴綰姝被太后的口諭斷了進家譜的指望,日日在后宅新設的佛堂抄經。
本想將幫她的人釣出來,可她十分靜得下心,乖乖地縮了起來,倒是給自己招去了不少心疼的目光。
盛暑天里,長公主的幼女慕容蓁在芷西園設了雅集,給我也下了帖子。
長公主年近四十才得了這個女兒,當成眼珠子一樣來疼惜,慕容蓁在長公主的封地長大,前些日子剛回京,任誰都會給她幾分面子。
京中官宦人家的子女來了不少,芷西園里起了十余缸冰塊,暑氣也被沖淡了。
我在樹蔭下給池中錦鯉喂魚食,行歌賦頌的聲音忽近忽遠,身后腳步聲漸起,多日不見的魏靈佑就這樣出現在了假山旁。
少年身形抽條,踏著漏過柳葉縫隙的斑駁光影,上挑的眼尾彎出好看的弧度:「鳶兒姐姐這些日子怎麼都不進宮了?」
我灑完最后一把魚食,回道:「有你陪著太后,我又何必進宮礙她的眼。」
論親疏,魏靈佑才是太后至親。
論遠近,如今魏靈佑已經搬進了慈安宮,頗得太后喜愛,就連慕容蓁的雅集都會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