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這天,嚴綰姝剛剛進府。
她是個孤女,認我母親做了義母,而后奪走了我的一切。
前世我被迫替她和親,嫁給了一心愛慕她的男人,受盡屈辱,最后城樓一躍慘死他鄉。
如今再見,嚴綰姝躲在我母親身后,怯生生地探頭看向了我:「姐……姐姐,我是綰姝。」
我扯了扯唇角:「哪里來的野丫頭,也敢叫本郡主姐姐。」
1
從城樓躍下摔得渾身骨骼寸寸碎裂的滋味兒不好受。
重生歸來第一天就看見嚴綰姝挽著我母親的胳膊,兩人親親密密一起進府的滋味兒更不好受。
嚴綰姝是母親在探望外祖后回京途中撿的孤女,如今面容還未完全長開,就已經顯出了姝麗絕色之姿。
前世她進府時,我已經領了圣旨,同另外幾位宗室女一起去了天云觀束發清修,為久病不愈的太后娘娘祈福半年。
我早上離府,嚴綰姝午間進門,兩人恰好錯過。
等到半年后我回府時,她已經成了人人疼愛的四小姐。
一向嚴厲的父親對她溫和有加,對子女素來不太上心的母親待她格外優容,大哥成日里「小妹長」「小妹短」,就連我的山月居都成了她的住處。
在為專門我而設的宴席上,母親語氣溫和又不容置疑:
「鳶兒,綰姝體弱,山月居內有溫泉池,你這個做姐姐的就將院子讓給她吧,我已經吩咐人給你收拾好了新住處。」
父親緘默不語,大哥順勢給低垂著頭的嚴綰姝夾了一筷子菜。
嚴綰姝怯懦地望了我一眼,我捏緊了手中的筷子:
「半年未見,母親就絲毫不關心女兒嗎?」
「這是什麼話?」母親蹙緊了兩彎柳眉,「看來清修的這些日子,不僅沒改好你這蠻橫性子,竟還讓你學會忤逆親長了!」
忤逆親長的帽子一扣下來,這頓飯已然是吃不下去了。
我先行離開了膳廳,走出幾步后,我聽見身后響起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
「母親,將山月居還給姐姐吧,原本就是我占了她的,您別怪她。」
2
興許是重生的緣故,今日我還沒登上去天云觀的馬車就栽倒在地,直接暈了過去。
府中前廳,我剛喝完藥,口中的苦味尚未散去,母親就領著嚴綰姝回來了。
月余未見的母親看見我后,撫著胸口,語氣詫異:「你越發懶散了,仗著你父親的勢,居然連圣旨都敢誤。」
我父親是鎮南王,但并非皇族人,他是靠著自己在沙場出生入死,才掙下了王家偌大的家業。
因著父親的緣故,我年幼受封,成了郡主。
父親拖家帶口鎮守邊境時,獨我一人被留在了宮中。
我被養在太后膝下,名為教養,實為人質,詩書不授,禮義不全。
尚不知事的孩童逃不過宮里的陰詭算計,日復一日地捧殺,就這麼磋磨著熬了七年。
我也曾日夜期盼家人歸京,幻想在父母膝下承歡,可到頭來我竟成了那個外人。
后來大啟兵敗,我被迫代替嚴綰姝和親他國,無依無靠,被囚禁于皇子府中,打落牙齒和血吞。
但也是在那段屈辱的日子中,我有良師教導、有摯友相護,雖然最后棋差一招,輸得一敗涂地,倒也死得轟轟烈烈。
細想起來,竟比此時處處吃悶虧的日子還要鮮活許多。
3
母親質問我為何還在府中,我的視線越過她,落在了嚴綰姝身上。
身量纖纖,一看就是個病弱的美人胚子。
母親拉住了嚴綰姝的白皙細膩的手腕,朝我介紹:「這是我認的義女,日后就住在府中了。」
嚴綰姝明眸善睞,眼中好似天生就攏了一層霧氣。
「姐……姐姐,我是綰姝。」
我偏了偏頭,似笑非笑:「哪里來的野丫頭,也敢叫本郡主姐姐。」
我說話難聽,母親當即斥責了我,語氣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痛意。
「母親。」我反問道,「這廳中的藥味,您半點都沒聞見嗎?」
濃郁到散不開的清苦氣倒灌進了我的鼻腔中,一遍接一遍地提醒著我,我的母親當真不在意我。
母親珍愛嚴綰姝珍愛得無緣無故,卻對我這個親生女兒的蒼白面容視若無睹。
嚴綰姝輕輕拽了拽母親的衣袖,被我問得愣怔了一下的母親回過了神:
「你病了?府醫可來瞧過了?」
我坐回椅上,抬手支住了還在發沉的腦袋:「差人拿著令牌進宮去請的太醫。」
母親嘆了一口氣:「若是小病,何必驚動內宮……你這性子,真是被養壞了。」
確實養壞了。
可宮里的那些貴人不就愛看我跋扈忤逆、腦袋空空的模樣嗎。
4
我的病來勢洶洶,錯過了為太后入觀祈福的時辰。
太醫為我開了好幾服藥,說我心神激蕩、氣血阻滯,需要細心將養。
皇上聽聞后,也就免了我的清修。
母親帶著嚴綰姝去了京郊佛寺小住,和我相隔頗遠,暫時也算相安無事。
初春細雨連綿,直到夜間都還未停。
我掌了燭,倚在窗邊賞雨。
淅瀝雨聲中,一道撐著油紙傘的藍色身影朝屋內走了過來。
合上的紙傘滑落在門邊,潮濕的涼氣被他帶了進屋,人未至身前,聲已經先到了:「鳶兒,我給你帶了合意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