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深夜,我面見柔貴妃。
她的大宮女翠羽冷冷地道:
「娘娘睡下了,不見外人。
「惠昭容這一胎,娘娘也很重視。」
我明白柔貴妃的意思。
她小產后壞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因此,她不打算除去嫡姐這一胎,甚至準備替她保駕護航,將來留子去母。
她的打算很好。
可嫡姐并非一般女子,她自小接受宮中嬤嬤教導,自小就會陷害我來為自己營造好名聲,其心智不可小覷。
如果沒有白月光加持,柔貴妃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更何況,咱們這個皇帝多情又無情,一年的朝夕相伴,他對嫡姐白靈心是有感情的。
他記得嫡姐愛吃甜食,和我一起吃晚飯時,還不忘給嫡姐賜一道桂花山藥羹、給佟玉瑤賜一道油炸小黃魚。
習慣。
是一種很難自察也難以被他人察覺的感情。
可它確確實實存在。
嫡姐接連欺壓柔貴妃和我,如此有悖禮儀品行,是皇帝最厭惡之事,也只是被降了一個等級。
我心生警惕。
柔貴妃不是可靠的隊友。
與她結盟那一天,她答應替我除去嫡姐和侯府,我答應替她除去皇上。
她手上的紅珊瑚香珠,是我送的。我曾跟她說,她要日日佩戴,那珠子和皇上腰間掛的香包藥性相沖,長此以往會產生毒性,皇帝自然體衰而亡。
她查驗過后,信以為真。
可是,給皇上掛的香包我日日都在更換。
她復位后,不遵守諾言。
那我自然不會再換藥性相沖的荷包,以免落下把柄。
紅珊瑚香珠,除了觀賞,不會再有任何功效。
只是。
如果我在自己身上佩戴綠海蟲粉香包,又日日去給柔貴妃請安,那麼,紅珊瑚香珠就會變成毒藥。
柔貴妃,自身亦難保。
其實,我今夜前來,只是想提醒她——太后賜的菜中有麝香,她不宜多吃,否則會引發血崩,并非為了嫡姐一事。
她如此小人心性,倒省得我日后麻煩。
24
我沒有太失望。
人心易變,各自攻伐,本是常事。
另一個盟友——失寵的欣貴嬪佟玉瑤,很快找上了門。
25
若說這宮里誰最恨嫡姐。
非佟玉瑤莫屬。
她被嫡姐襯得沒了好名聲,也被害得沒了一個孩子,徹底失寵。
「你姐姐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派人查過你,想必你和我一樣恨她。
「聯手除去她,寵愛平分。
「你意下如何?」
我沖她伸出一只手,輕輕握住她瘦得皮包骨頭的手掌。
「成交。」
她眼中再無小女兒的天真,唯有噬人之火。
26
柔貴妃沒有與我撕破臉。
我也一如既往,與她保持著得體的關系。
請安問候時,我常幫她回懟不恭敬的妃嬪。
「貴妃娘娘的命令,后宮無有不從。」
她高居寶座之上,妝容精致,眉梢眼角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雪之氣,全無當日冷宮病弱模樣。
眼神落到我身上時,已有鋒芒。
「昭儀聰慧,下個月是惠昭容生辰宴,你們本是親姐妹,不如由你來操持?」
她打得好算盤。
明知我恨嫡姐,最可能在宴會上使手段,偏偏要我來當主事人。
宴會出現任何差池,最后都得我來背鍋。
如此,我不僅不會下手害嫡姐,反而得操心保護好她。
我心里連連冷笑。
柔貴妃未免欺人太甚。
冷宮出來過河拆橋也罷,不按計劃與我推進也罷,還要硬逼著我去護好仇人。
這是什麼道理?
我看了一眼小宛。
她低頭站在角落里,緊挨著柔貴妃掛起來的披風,正在悄悄撥弄腰上的綠海蟲香包。
大殿中陽光正盛,照得金磚熠熠,空氣中塵埃似蜉蝣般緩緩飄動,綠色粉末極細膩,被手指一撥弄,就無風自散開,任意東西。
披風本是天水青。
青綠相融,如草木蓊郁。
柔貴妃莫名打了一個噴嚏。
我緩緩抬起頭,嘴角是最溫和無害的笑。
「謹遵貴妃娘娘之令。」
27
太后和皇上把嫡姐這一胎看得很重,派了宮女、嬤嬤、穩婆和太監。
佟玉瑤根本插不進手。
她有些著急。
「我的孩子是在三個月上沒了,白靈心的孩子也不能活得更長。
「白靈犀,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還有心情在這里繡花?
「柔貴妃是個蠢貨,你跟她往來過密,也被傳染了不成!?」
她呀。
從小被家里嬌寵著,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這一時片刻都等不得。
須知,有些馬腳只在合適的時機才能露出來,一抓住就是必死。
「玉瑤,你嘗嘗我新煮的白茶。」
她氣呼呼地一飲而盡。
「你就是太老實。
「罷了,我還有母親護著,你什麼立身之本都沒有,少不得我多想著一點。」
28
嫡姐的生辰宴還有十天,我格外用心,凡事親力親為,夜晚還在視察內務府準備的東西。
「這花香味太沖,不適合孕婦,撤了。
「青石板應鋪上絨毯,防止滑倒。」
小宛抱著一匹綢緞。
「娘娘,惠昭容身邊的宮女來討要新衣。
「她們說,一年沒做新裝,比甲都褪了色,生辰宴上不能給惠昭容丟人。
「這綢緞是柔貴妃昨日送的,還沒入庫,不如就把這匹給她們?」
小宛果然聰慧。
綢緞雖好,卻帶一股似有若無的花香,似是被藥水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