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瑤自小天真爛漫,靈心你多讓著她一點,朕相信你有這個肚量。」
皇帝頭也沒回。
嫡姐第一次被自己處心積慮追求的名聲絆住了腳。
她只能應下。
宮門漸次合上。
佟玉瑤撒嬌的聲音、皇帝輕聲安撫的聲音都被夜色吞沒,嫡姐恨得掐斷了一根指甲。
「走著瞧吧。
「佟玉瑤,又能笑到幾時呢?」
幾個月后,佟玉瑤晉封為三品貴嬪,皇帝賜宴,滿宮同樂。
她卻突然起了滿臉疹子。
太醫診斷是食物過敏。
欣貴嬪面容有損。
無法侍寢。
嫡姐白靈心便又成為皇上的嬌寵,她溫柔小意,又素有雅量,很會籠絡眾人,晉封為惠貴嬪。
她調遣我的宮女太監,都去浣衣房當差。
「你一個小小貴人,哪用得了這麼多人伺候,削減開支、節省費用乃是常理。」
小宛帶著我給她的一包藥草粉,去了浣衣房。
她洗的,都是嫡姐身邊宮女的衣裳。
我冷眼旁觀,一直沒有入局。
前世的記憶告訴我,皇帝的心里還在牽掛著幽閉深宮的柔貴妃,他頻頻為佟玉瑤和白靈心二人造勢,讓這宮里大戲唱個不停,不過是想刺激一下心如死灰的柔貴妃。
逼她低頭。
逼她不再怨他。
逼她出來爭寵。
對于心愛的女人,皇帝都如此薄情,這樣一個男人,怎能成為我在后宮的倚仗呢?
我選了太后。
13
入宮后,我日日風雨無阻來慈寧宮請安。
陪著太后抄佛經、拈佛豆,佛像前掃撒供果,我全都親手侍弄。
我教檀心念新的經文。
搜羅民間老人愛聽的故事話本兒。
哄得太后眉開眼笑。
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宮女,熬死老皇帝,熬死兒子的嫡母,才過上這幾年舒坦日子。
她的心思不像深宮貴夫人那麼深,喜便是喜,不喜便是不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時候嘴里還蹦出幾句俚語。
「我的天老爺呦,你這丫頭可俊!」
嫡姐曾暗暗鄙夷。
「像極了鄉下老村姑。
「我不愿每日侍奉這樣的太后,太粗鄙了。」
我愿意侍奉這樣的太后。
她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以人為棋。
也不似皇帝,以玩弄女子感情為樂趣。
她能把我做的一點一滴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實實在在地把我的位分升為了正三品嬪。
皇帝來慈寧宮時。
總能看到我帶著淺笑的模樣,總能聽到太后對我親昵地夸贊。
世事紛繁。
唯有慈寧宮這一角永遠祥和安樂,是皇帝的桃花源。
我將親手縫制的驅蟲香包掛到皇帝腰間。
又踮腳,為他撫平繡著金龍的衣領,然后紅著臉龐行禮,退到太后身后。
我能感受到。
他的目光像火苗一樣,緩慢而有力地躍動在我身上。
我斂眉淺笑。
當佟玉瑤和白靈心為了一盒進貢的螺子黛爭吵不休時,我在他心里慢慢種下一顆人淡如茶的種子。
這就夠了。
14
皇帝來慈寧宮越來越勤。
起初只是問候太后。
后來會靜靜地看我烹茶、點茶,他擅長茶道禮儀,興致上來時,會握著我的手教我點茶。
四下無人。
太后也在午睡。
「心有靈犀一點通。
「靈犀,你不聲不響,什麼時候入了朕的心呢?」
皇帝貼在我的耳邊低語。
或許是月下求神。
或許是素手烹茶。
或許是佛前侍奉。
或許是不經意間的肢體觸碰……
我全都淺笑盈盈,溫和得像開在碗里的一朵蓮。
因為不愛他,才能與世無爭,清雅出塵。
種下的這顆種子,歷時一年,終于到了發芽長葉的時候。
在嫡姐白靈心的謀害下,佟玉瑤懷孕三個月小產,她郁郁寡歡,也學柔貴妃對皇帝發了脾氣。
皇帝勃然大怒。
他需要一朵解語花。
而我。
正如開了滿園的紫花地丁一樣,默默地在他心里盛放。
又是春天。
窗外春意綿綿,室內春光旖旎。
我晉封為貴嬪,封號昭,有光明燦爛之意。
15
佟玉瑤和嫡姐依然斗得不可開交。
她們依舊沒把我放在眼里。
因為。
柔貴妃復出了。
皇帝的愛有十分,那八分都在柔貴妃的月華宮。
唯剩下兩分,供后宮三千佳麗拾取。
16
閉門一年,柔貴妃受盡宮中眾人冷眼。
御膳房不再供應山珍海味,每日只有殘羹冷炙,泔水一般。
內務府不再供應冬天的紅羅炭,連最普通的木炭都要克扣,她的大宮女得了風寒,生生凍死。
佟玉瑤和白靈心甚至還搜刮走了月華宮的妝奩盆景,那些珍貴的螺子黛、紫茉莉胭脂粉,如今裝點在別人臉上。
乍一看,也是熠熠生輝。
這宮里美人妙人無數,不是她一人才能得圣心。
她所珍視的東西,在皇帝似有若無的授意和默許下,一一被剝奪。
她曾冠寵六宮、燦如明珠。
最后只剩一副槁木般的身軀和殘破的容顏。
她意在尋死。
我不忍心。
去年冬日,我曾帶著小宛悄悄送去棉衣和炭火,柔貴妃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她臥在冷榻上咳嗽。
「我一個將死之人,你圖謀不了什麼。
「別煞費苦心了。」
我給她燒了一壺熱姜茶。
「你不想為孩子報仇嗎?」
她咳得更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