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每次都只掀開一角,就說不滿意。
與其等完成之后改無可改,不如一開始就給她留下挑刺的空間。
昭華宮中,仍舊點著一兩千金的沉水香。
這次金縷鳳蝶衣不像往常一般,擺在箱中,而是被套在了與人等身大小的瓷人上。
衣袂翩躚間,萬千金蝶振翅欲飛。
更特別的是,衣上自帶一股清香,并不濃烈,極清極幽,甚至壓住了殿中的沉水香,讓人聞之,心都為之一蕩。
昭貴妃都有些愣住了。
她本是為了故意為難我,才讓我去做這金縷鳳蝶衣。
沒想到,成品讓她如此驚艷。
不過,她還是皮笑肉不笑道:「你這衣服上染的什麼香,該不會有斷人子嗣的效用吧?」
聞言,我連忙跪下解釋道:「回貴妃娘娘,這是竺仙蘿,衣服所用的絲線用竺仙蘿浸過后便會有一股清幽的香氣,奴婢原想若要引來蝴蝶,除了繡花,還需一味香氣。
「貴妃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請太醫察看。奴婢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謀害皇嗣啊。」
昭貴妃「哼」了一聲:「奴才樣!」
隨即擺了擺手,讓我退下。
在我前腳出了昭華宮,后腳貴妃身邊的丫鬟就去太醫署請了太醫。
不只請了一個太醫,而是三個。
看來她是真的喜歡那件衣服啊。
只可惜太醫注定查不出什麼。
因為那件衣服不是用來斷人子嗣的。
而是用來,招蜂引蝶的。
16
近來云州突然爆發了時疫。
由于地處偏遠,當地官員一開始并未重視。
導致疫情蔓延及周邊城鎮。
蕭洵已經近一個月沒來慈寧宮了。
這日,我給太后做了家鄉的糖水豆花。
太后很喜歡,用完一碗道:「圣上喜甜,青時,你給圣上送一些過去吧。」
圣上和太后這對母子相處有些奇怪。
在一起時,總感覺有什麼隔閡。
可有的時候,在細節處,又格外惦記對方。
蕭洵看到我帶著豆花來的時候,臉上出現了難得的詫異。
我解釋道:「太后娘娘體諒圣上辛勞,便讓奴婢帶些吃食送給圣上。」
蕭洵聞言:「……喔。」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語氣里竟還帶著一絲壓制過后的失望。
他拿起勺子慢慢挖了一勺,豆花潔白細膩,配著甜滋滋的糖水,他很快吃完了一碗。
蕭洵說,這個味道,很多年前他吃過。
我心想,你可拉倒吧,這糖水可是我們家的秘方。
還是加了料的。
別的地方你能吃到,就見鬼了。
17
春意愈盛,草木都發出了新芽。
可是太后卻病倒了,病情來勢洶洶。
太醫前來診脈,說是染了時疫。
病榻上,太后臉色蒼白地躺在那里,眼睛緊閉,時不時地打著冷顫。
癥狀十分嚴重。
我日夜不歇地守在太后床邊,給太后喂湯藥。
張嬤嬤在一旁紅著眼替太后擦拭嘴角溢出的湯藥。
但是太醫還是搖了搖頭,跪了一片。
而上次給我看手傷的江湖郎中也不在上京,正從云州快馬加鞭地趕回來。
一時之間,慈寧宮上下愁云慘淡。
宮中也已經默默備好了太后的喪儀。
蕭洵每日夜晚,都會來慈寧宮的院中。
我戴著巾帕隔著幾丈的距離,和他用手比畫著太后當天的情況。
每次他都會沉默地點點頭,然后啞著聲音道:「你自己也當心點。
」
然而隔了太遠,其實聽不清他說的話。
那日,太后被診出時疫時,他本想進內殿,卻被人攔了下來。
「圣上,有軍報至,時疫已從云州蔓延至周邊三個州縣,邊境北羌趁機來犯,大臣們正在圣明殿等您議事呢。」
一句話,讓他的腳步緩緩頓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這個手段狠辣的帝王身上看到一絲蕭索。
內殿之中,湯藥的苦味已經壓制了原本縈繞的檀香氣。
太后已經連續五日沒有睜開眼了。
此時內殿之中沒有其他人,張嬤嬤也去煎藥了。
我趴在太后的床頭,小聲地說道:
「太后娘娘,我最近又看了幾個好玩的話本子,你快點醒來,我講給你聽啊……」
「太后娘娘,圣上就站在院子里呢,一個人孤零零的,可慘了……」
「太后娘娘,你人這麼好,一定會沒事的是不是?」
「太后娘娘,佛祖是不是沒用啊?你那麼虔誠,他們卻不保佑你,白受人香火,真壞……」
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一開始,我只是想給自己找座靠山,這樣才能替錦云報仇。
可后來,在慈寧宮,太后和張嬤嬤是真心對我好。
就像我早逝的母親一樣溫和,讓我不自覺地也多了分真心。
就在這時,一只戴著檀香佛珠的手,緩緩地放在了我的頭頂。
虛弱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你這丫頭……怎麼嗡嗡嗡的,吵得哀家頭疼……」
18
當芳華苑的花爭相盛放的時候,太后的病終于大好起來。
昭貴妃穿著金縷鳳蝶衣,十分招搖地來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臣妾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
太后娘娘面色淡淡,只抬手示意她免禮。
自從太后診出時疫后,昭貴妃一次沒踏進過慈寧宮。
現在來了,太后自然沒有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