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元的心,從此便都是楊夕芷的了。
寧玉忽而一笑。
襯著這漫天雪色,現出一種破碎的絕艷來。
「阿珩,你知道麼,我懷孕了。你來看看我們的孩子好嗎?」
陸珩元一時愣怔,放下懷里的楊夕芷,朝寧玉走去。
寧玉的身后,門簾被風吹起。
血腥氣沖得陸珩元眉心微皺,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滿是血跡的床上。
「阿玉,我們還會有……」
話音未落,陸珩元慢慢看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插著一把匕首。
而寧玉,正淡漠地看著他。
「區區紙片人,也配跟我談情愛。」
我收回視線,喚過已然嚇呆的蘿香。
「去把老夫人叫過來吧。」我輕輕勾唇,「讓老夫人先把燕窩喝了。畢竟兒子的喪事,操持起來還不知要多勞累呢。」
「對了,當然要,知會下三房。」
18
王氏瘋了。
她汲汲營營大半輩子,為的就是陸珩元。
眼下唯一的親兒子死在她眼前,王氏幾乎在一夜之間就白了頭。
再沒有半點昔日的貴婦人模樣。
寧玉被大理寺押走。
如此,主持陸珩元喪儀的,便只有我。
因是自家犯的兇案,本不光彩。
兇手又牽連魏陽侯府,操辦起來實在勞心。
我便與陸徵言和常婉鈴商議,請他們多照料王氏。
王氏每日瘋瘋癲癲,時常失禁。
常婉鈴不太樂意,剛要開口,陸徵言已經道:「母親對我有教養之恩,如今大哥二哥都不在了,自當是我盡孝。」
我欣慰道:「三弟能擔事了,日后沛國公府交給你,想必你大哥泉下有知也是十分高興的。」
卻沒想到,陸珩元的頭七還未過,王氏就死了。
王氏死得毫無尊嚴,是頭朝下溺斃在滿是濁物的恭桶中。
因著短短幾日,沛國公府就出了兩樁命案,大理寺上門查探。
本沒查出什麼,正準備蓋棺定論是意外時,有個小丫頭卻越眾而出。
指認陸徵言便是弒母的兇手。
說當時自己正好路過,聽到老夫人房中有動靜。
從窗戶的縫隙中,看到三少爺正將老夫人的頭死死按到恭桶里。
大理寺的人有了方向,詢問我的意思。
我捏著帕子垂淚。
「夫君在時,婆母關照疼愛。總不能讓婆母死得不明不白,請大人派仵作驗尸,為婆母洗雪沉冤。」
19
王氏的尸首脖子處,很快就現出了青紫瘀痕。
那是生前被人掐住留下的印記。
仵作檢驗后,又得出「口鼻內有糞尿濁物堵塞,窒息而亡」的定論。
還在王氏的指甲蓋里提出了一些細碎的絲線絨屑。
大理寺又來了一趟。
這一次, 他們從陸徵言的衣柜里找出了當日他穿的那件衣衫。
衣衫胸前的竹葉繡樣所用的絲線, 恰好與王氏指甲里的一樣。
王氏死前掙扎, 不小心抓到了他的衣服。
陸徵言被帶走審訊。
甚至都沒用刑,便供認了全部殺人罪行。
究其原因,是為了給自己的姨娘報仇。
無人知道,桃夏是我千辛萬苦找來的。
也無人知道日日給王氏吃的燕窩里下了少量的曼陀羅花粉。
久服讓人意志迷亂。
這也是為何,王氏會瘋了的緣故。
而她瘋了之后, 殺母仇人近在眼前, 他這樣陰郁的性子,不會不想動手。
20
陸徵言被處以絞刑那一日,我去了城外的青松觀。
我到時, 常婉鈴剛醒,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牢牢綁著。
「宋荔!你綁我來這里做什麼!你瘋了不成?」
我并未言語,在供奉著的三清像前上了炷香。
「我知道你不是這里的人。」
常婉鈴停止了掙扎, 片刻,又笑了。
「反正任務失敗了, 你想知道,告訴你就是了。是, 你們于我而言, 不過是低等生物。對我來說,不過是一次失敗而已,沒什麼實際損失。既然相逢一場,你不如趕緊放了我。我們好聚好散。」
事到如今, 她仍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上一世, 她和寧玉把我的人生攪成一團, 原來于她不過是一場任務。
眼下, 她居然還頤指氣使, 對我說一句「好聚好散」。
我輕輕笑起來。
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可惜啊,我就是為了索你的命而來。」
常婉鈴嗤笑, 不屑道:「卑賤蜉蝣, 妄圖天道。」
我靠近她, 手中的匕首干凈利落地插進她腹中。
常婉鈴吐出一大口血來, 臉上笑意卻未變。
「宋荔,你就這點本事,是麼?」
我回身,從袖中掏出兩張黃紙。
常婉鈴的聲音驟變, 夾雜著驚懼。
「宋荔!你在干什麼,你給我停下!」
我并未理睬, 用桌上的燭火點燃了黃紙。
與此同時,那個系統的聲音終于響起。
【檢測到宿主生命值驟降!警報!警報!若宿主在攻略世界非正常死亡,現實世界的生命體征也會消失!】
常婉鈴發出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
想來, 在大理寺牢房中的寧玉也遭遇著同樣的痛苦。
那日, 寧玉那句「她只知我姓名,又如何傷得了我半分」提醒了我。
她二人既是天外來客,想來姓名亦是假的。
而之前那個所謂的系統又提過合過八字。
我本來并沒有十分的把握。
只是賭一把當時婚前拿到的寧常二人八字, 是真實的屬于她們本人的八字。
顯然,我賭贏了。
天道這次,站在我這邊。
后山傳來空渺的鐘聲。
一陣風過,堂前那棵老樹上掛著的紅綢隨風而動。
我抬眼, 恰有一條紅綢飄落。
上頭一行小字,字跡清雋——
【吾妻阿荔,歲歲平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