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死去后,其實我一度很沮喪,沒有活下去的動力。
是他每日偷偷來找我,將自己為數不多的好東西給我,并幫我找到目標,讓我努力活下去。
我與楚瑤的生辰只隔三日,宮里人人都記得她,不在意我。
父皇也是。
只有楚閱,年年都會掐點為我送上精心準備的禮物。
他總說:「恭喜嘉兒妹妹又長大一歲了。」
我被魚尾葵汁液弄得渾身瘙癢難耐,是他偷偷捉了幾只螢火蟲來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拿銅筆抄書手腕酸痛,也是他偷偷送來藥膏。
……
所以我才會與他身邊的陪讀許焱有交往。
多年來,我在明,他在暗。
我們看似毫不相關,私下里卻緊緊聯系在一起。
在這深宮之中,我們是真正的兄妹,是唯一彼此信任的親人。
楚閱上下打量我,確保我沒有難過后,輕聲道:「嘉兒,這些年你做得已經夠多了,剩下的,都交給我吧。」
29
他握住我的手:「為兄一定會讓每一個有罪的人,都付出代價。」
五皇兄嶄露頭角,好像是一瞬間的事。
父皇讓幾個皇兄皇弟都參與朝政,他分到的是最難的活,完成得卻最好。
父皇很快發現,他有能力有定力沒野心還有孝心。
更重要的是,五皇兄母妃已經不在,又沒有強勢的舅家。
他對父皇沒有太多的威脅。
到了這把年紀,再也沒有宋蘭的約束,他突然發現年輕美人的好。
在這些小嬪妃一聲又一聲「陛下您真厲害」里,他漸漸迷失了自我。
找回了在宋蘭那丟失的自信。
那一日,他或許想找點新鮮樂子,是以招了兩個十六歲的新人一起玩。
新人正你來我往爭寵呢,他突然「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與楚閱最先趕到,養心殿亂作一團,太醫們正在施針。
我捂著鼻子,心煩氣躁:「這點的什麼香?味道這麼重,還不趕緊端出去滅掉。」
宮女們不敢怠慢,抬起香爐匆匆而出。
太醫們診斷,父皇是過量服用強身健體的藥物,血脈僨張導致暈厥中風。
他耗光了自己本就不多的底子,時日已然不多。
太醫正暗示我們得抓緊時間。父皇醒來時,皇子公主和臣子們都跪在床頭。
他已經說不出話,但腦子還保留著一絲清明。
此時太子之位最是要緊。
丞相一一詢問,二皇兄,父皇搖頭。
三皇兄,父皇搖頭。
四皇兄,父皇搖頭。
到了楚閱,父皇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
丞相如釋重負,寫下立太子詔書。
有人歡喜有人愁,人群散去,太醫正叮囑一定不能再讓父皇情緒激動。我坐在父皇床邊,緊緊握住他的手。
父皇渾濁的眼底也有感動不舍的淚花。
宮女內侍們都已散去,我盯著衰敗的父皇,緩緩勾唇笑了。
我問:「父皇,您還記得我母妃嗎?」
父皇眼底閃過憤怒。
「不不不,不是宋蘭,是我生母。」
父皇茫然。
我哂笑:
「我就知道,你早將她忘了。
「她有一雙巧手,會做世上最美味的糕點;她有一副好嗓子,會唱最動聽的催眠曲;她也有一顆善心。
「哪怕知道自己可能受罰,也不忍心看其他人為難,所以頂替旁人,去伺候醉酒的您。」
「你寵幸了她!」我眼底帶著恨意,「一夜便忘。」
「本來她很快就能出宮,嫁給青梅竹馬的心上人。
那個男人等了她十年,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
「人心易變,他卻等了十年,你知道這有多難得嗎?
「她也是你的女人,她冒死為你生下孩子。你采擷了她,卻又無視她,任由她凋零,任由你那心愛的女人,將臟水潑到她身上!
「不只是她,還有姜貴人,五哥的母妃,她本也有未婚夫的。
「你不在意,不在意她們是否快樂,也不在意她們的生死,你只管自己一時的快活。」
我伸手,緩緩撫摸著父皇的脖子,微笑:「她們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她們本可以安然終老。」
「是你,你才是真正殺死她們的劊子手!」
父皇嘴巴不停地張著,如缺水的魚。
是想辯解,還是想叫人呢?
我笑容深深:
「你是不是覺得我狼心狗肺,你對我這麼好,我居然敢憎恨你?
「如今你對我的好,都是我千方百計,投其所好而來。
「可我本是你女兒,你天生就該愛我護我。
「你不配做我和五哥的父親。」
父皇張嘴,咿咿呀呀:「逆,逆子……」
我湊到他耳邊,笑著說:
「父皇,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你本來可以不用死得這麼快的。
「是我跟五哥,在你的香爐和飲食里做了手腳。
「還有,宋蘭會偷情,也是我下了藥!
「她說得不錯,你老了,早就不行了。你近來覺得雄風大展,都是我跟五哥的功勞哦!
「你給他的太子之位, 就當是此事的回報吧!」
父皇氣炸了, 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拼命蹬胳膊蹬腿,含糊不清地喊:「來人,來人……」
我面無表情,一把捂住他的口鼻:
「睡吧,父皇。
「兒臣會在這一直陪著你到最后一刻的。
「到了下面, 若見到那些你辜負的女人, 記得好好贖罪!」
他太弱了,掙扎了沒一會兒,就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