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有些搖擺的沈降雪,在王嬤嬤三言兩語下,看我的眼神頓時變得厭煩起來。
她漫不經心地擺擺手,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吩咐。
「既是如此,那便交給你來處置。」
王嬤嬤得令,步步逼近,陰森森地盯著我。
如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不是會來事麼,今后我看你怎麼興風作浪!」
她把張德順入獄的事,全怪到了我頭上。
眼中兇光畢露,獰笑著將小藥丸塞到我嘴里。
看似干枯的手,卻臂力驚人。
像兩把堅硬無比的大鉗子,幾乎能一把掐斷我的纖細脖頸。
呼吸困難使我額角青筋爆凸,整張臉憋成青紫色。
我無限接近長姐被害前的感受。
孤立無援,絕望而窒息地在黑暗中孤獨地死去。
心疼長姐的淚水自眼角滑落時,她松了手。
「知道害怕了?識相的話趕緊去內務府稟明,把張公公放出來。」
我垂眸掩住眼底冰冷。
她肆意辱罵我,高高在上,狗仗人勢。
「賤婢就是賤婢,能給主子頂罪,是你幾世都修不來的福分。」
這雙布滿皺紋的手上,滿是看不見的鮮血。
而屏風后的榮貴妃,卻干干凈凈一身白。
罪惡都是她們的,不曾污過沈降雪的手。
王嬤嬤說她的毒藥甚是厲害。
如若不定期吃解藥,必定讓我穿腸爛肚,不得好死。
以為拿捏住了我,她很得意。
笑得滿臉褶子,像朵老菊花。
我戰戰兢兢,的確好怕呢。
我怕貴妃身上浸入肌底的毒,比我先發作呢。
皇上龍體經年抱恙,不常來后宮。
每月僅有的兩次機會,都被張貴人用龍胎不穩、需要皇上陪伴等各種理由搶走。
貴妃娘娘的奇香在龍種面前也不好使。
是以這段日子,永春宮人人自危。
生怕一不小心惹怒娘娘,招來誅九族的大禍。
留我下來救張德順是王嬤嬤私心,她當然不會在這個檔口給沈降雪找不痛快。
便沒催著我去頂罪。
沒人盯著,我就偷溜去冷宮喂野貓。
身后倏忽出現個太監裝扮的男人。
三十出頭的模樣,看起來的確如太監般清心寡淡。
氣質卻與常人截然不同。
靜靜地站在我身后,身子筆挺,神色平淡。
眸光冷清疏離。
仿佛云巔之上覆著皚皚白雪的山峰,讓人難以接近。
等我喂完野貓轉身,看見身后冷不丁站了一個人。
嚇得像貓兒一樣尖聲跳開。
夜晚的冷宮尤為寂靜,他趕緊一個箭步竄上來捂住我的嘴。
我嗚嗚幾聲,抗議著讓他放手。
被放開后,彎腰嘔了好幾下,用力且十分嫌棄地擦嘴唇。
把他氣得吹胡子瞪眼。
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朕……我是誰,竟敢嫌棄我!」
9
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叉著腰十分兇悍地罵他。
「小太監,我管你是誰,我就是嫌棄你怎麼了。」
說完還十分欠揍地呸呸呸吐口水。
小、太監?
他愣了愣,隨即手握成拳抵在唇上,掩飾內心的暗自竊喜。
故作惱羞成怒,嘴上說著:「你簡直不可理喻!」
豈不知暗爽飛揚的嘴角,擋都擋不住。
我自不點破。
厚著臉皮嘿嘿一笑,得意地搖頭晃腦。
「小太監,沒聽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啊。」
我順勢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先是僵硬地愣住,想躲開,卻被我野蠻地拽回來。
便認命般直挺挺站著,臉上是寧死不屈的傲嬌。
「你很不幸遇到了我,既是女子,又是小人。」
昂首挺胸,還賊驕傲的小模樣,竟讓他也無可奈何地搖頭。
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解開誤會,我們便一起在院子里開心地喂貓。
分開前,小太監滿意地對我說:
「記住了,今天跟你在這里喂貓的,是大名鼎鼎的……季大人。」
這麼巧,皇上也姓季。
我不服輸地雙手抱臂,也學著他高不可攀的神情。
「記住了,今天跟你在這里喂貓的,是大名鼎鼎的鐘宮女。」
說完,竟一屁股將他懟開,大搖大擺地走了。
而小太監留在原地,望著我離開的方向,有些哭笑不得。
低頭看了看我剛才碰過的地方,卻失了魂。
如此半月余,一日我因被莫書謙纏得脫不開身未至,翌日再去。
他竟已早早在那等候。
看到我時,眼底閃過一絲驚喜。
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道:
「那個,我可不是專門來這兒等你的。」
「我就是覺得你身上的香挺好聞的,想問問方子。」
我大大咧咧地搭上他的肩。
像對好兄弟一樣,又十分仗義地拍拍胸脯。
「放心,看在你幫我喂貓的份上,給你也無妨。只不過……」
他面有慍色。
眼眸瞬間迸射出森森冷意。
「你得答應我,我不來的時候你記得來喂貓!」
「只……只是喂貓?」
他有些駭然地看著我,臉色有些掛不住。
我才驚訝呢,有些荒唐地聳聳肩,反問道。
「不然呢?
「難道還能讓你上刀山下火海?」
他對我徹底放心,竟一口答應。
「別說喂貓,你便是再有些別的,答應你也未嘗不可。
」
這話像在暗示什麼。
我卻懵懂搖搖頭,表示用不著。
垂眸指向他隨身佩戴的暖玉,眸光靈動似雪。
「小太監,口說無憑,要不你把這個抵押給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