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前皇上隨口夸她手巧。
自那以后,翠柳便反復在樹蔭下欣賞自己嬌嫩的雙手。
指如蔥削,白嫩纖細。
確是一雙巧手。
可我卻在想,當初翠柳是如何伙同王嬤嬤,用這雙白白嫩嫩的手,強行給長姐灌下毒酒。
我站在毒辣的日頭下,把頭搖成撥浪鼓。
一副轉不過彎的死腦筋。
「不行的,嬤嬤說要多干活,娘娘才會喜歡。」
翠柳嘴上罵我不識好歹,轉頭就去報信。
王嬤嬤帶著她出現時,我正奮力推動井轆轤打水。
面色蒼白,雙臂抖成蝴蝶振翅。
分明累得都快小命嗚呼,卻還愚蠢地給自己打氣逞強。
翠柳笑得前仰后合。
「還以為是什麼厲害貨色,沒想到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王嬤嬤「嘖嘖」地搖頭:「人吶,都是笨死的。」
我佯裝未曾聽到嘲笑,吭哧吭哧地繼續埋頭苦干。
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
我越是乖順敦厚,她們便越變本加厲。
貴妃用奇香討了皇上歡心,好幾日被召去勤政殿伴駕,恨不得把全身腌入味。
賞賜如流水般抬進永春宮,王嬤嬤只字不提。
連打理花草、修繕屋頂這類活,也全扔給我做。
我都來者不拒。
即便每日只能睡一個時辰,也甘之如飴。
午后日頭毒。
我汗津津地跑到王嬤嬤面前,驕傲地仰起臉。
眼眸亮亮的,向她展示我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庭院。
「嬤嬤您看,我掃得這般干凈,娘娘看了定然欣喜。」
王嬤嬤嘴角微微抽搐。
先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再用哄傻子一樣的語氣,擺手敷衍。
「對對對,好好干,娘娘都看在眼里呢。
」
「回頭娘娘一高興,大宮女的位置鐵定是你的。」
「好勒~」
我被哄得暈頭轉向,歡快地應著。
拎起水桶,提起濡濕的裙擺,一蹦一跳地跑去打水。
殊不知王嬤嬤正盯著我的背影,目光陰毒。
「蠢貨!還想當大宮女,端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命!」
人一旦接受了可以偷懶的行為,會逐漸上癮。
這日貴妃午睡,王嬤嬤突然竄稀。
便將值守的差事交給翠柳。
翠柳瞧見在庭院內灑掃的我,生出逗狗般的戲弄心思。
命我守在門口,自己則放心地倚在墻角打瞌睡。
反正皇上這幾日都在張貴人那兒,不必擔心。
不知怎的,卻越睡越沉。
竟連貴妃幾時醒來都毫無知覺。
「人呢!
「都給本宮滾進來!」
于是滿身污泥的我,用洗得干干凈凈的手。
低頭敬上一碗清茶。
卻因靠得近,身上的汗餿味熏得貴妃大倒胃口。
沈降雪生而高貴,哪里受得了這種苛待。
她氣得身子發抖。
獰笑著,一腳將我踹翻好幾個跟頭。
我不知所措地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更是語無倫次。
「娘娘息怒,奴婢這就去叫醒翠柳姐姐過來伺候您。」
如果說剛才的小插曲,讓沈降雪只是感到不舒服。
那此刻我嘴里的「醒」字。
便如狠狠打在她臉上的巴掌。
3
尖銳的聲音夾著濃濃的怨恨。
「皇上不來,竟連這群下賤奴才也敢糊弄本宮嗎!」
我嚇得臉色煞白,一個勁地磕頭解釋。
「娘娘息怒,王嬤嬤不是故意把差事丟給翠柳姐姐的。」
「翠柳姐姐也不是故意睡著的,她已命奴婢守在門口。」
「是奴婢不爭氣,沖撞了貴妃娘娘,奴婢罪該萬死!」
王嬤嬤進來時,沈降雪正詭艷笑著。
染著猩紅蔻丹的手指向我,目光透著一股子滲人的寒意。
「你的確該死,但在那之前,有人得比你先死。」
王嬤嬤哆嗦了。
早深宮多年,早就練出眼力勁來。
當即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奴婢萬死!竟為了給娘娘剝核桃,耽誤時辰來晚了。」
嘴上說著請娘娘責罰,手卻毫不猶豫地狂扇自己巴掌。
這出苦肉計著實見效。
她高高腫起的兩邊臉頰,讓沈降雪心里舒坦。
剛挑起的火,被老狐貍三兩句話澆滅。
要不怎麼說王嬤嬤能做到這個位置呢,果然有點子東西。
我蒼白的唇勾了勾,心里默默地數著。
三!二!一!
恰逢這時,高墻外一顆石子擊中屋外房梁上貪睡的野貓。
野貓尖銳的叫聲,冷不丁將午睡的翠柳驚醒。
她打罵著將野貓趕走。
「煩死了,睡個午覺都要吵我,滾滾滾!」
我離門口最近,壓著嗓子提醒她別出聲。
她卻不滿我騎在她頭上,偏要跟我抬杠。
「我就出聲怎麼了,反正皇上又不會來,你在這得意什麼。」
好嘛,貴妃剛被壓下去的火,「蹭」的一下直沖頭頂。
王嬤嬤聽得心驚肉跳,二話不說出去狠狠掌嘴翠柳。
沈降雪就坐在屋里。
命我支開窗戶,冷眼看翠柳受罰。
不曾想,王嬤嬤一耳光將翠柳扇倒后,竟從翠柳身上掉出一個小青瓷瓶。
做工精細,并非凡品。
原本沈降雪并未多心。
我卻在看到瓶子的瞬間,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又欲蓋彌彰,在沈降雪疑惑的目光投過來時,死死捂住嘴巴。
這不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貴妃何等聰明。
找人一驗便知,竟是合歡散!
我被嚇破了膽,心虛地跪在地上。
「奴婢什麼都不知道,求娘娘開恩,饒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