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沈乘意外出求學,我也開始忙于接管打理賀家產業,日漸繁忙,便極少再聽聞與他有關的事了。
只是沒想到,現如今,他又回到了京城,還成了新上任的翰林學士。
8
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洛晚吟的話,她說沈檀讓沈乘意吃了個閉門羹,這著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畢竟沈伯父對沈檀有恩,沈乘意幼時與沈檀亦是親如手足兄弟。
按照沈檀的性子,哪怕知道沈乘意如今與相府不和,也斷然不會一點情面也不給沈乘意留。
還不待我想明白這其中緣由,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有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筆直寬闊的路上,一位穿著襤褸的老婦人橫躺在道路中間,還不時發出細微的呻吟聲,應該是有些身體不適。
見我掀開了馬車簾布,車夫連忙道:
「小姐,馬車剛駛到這里,就見這老婦躺在路中,我們可沒碰上她。」
我擺擺手,沒有回應車夫,只細細觀察了一下不遠處的老婦。
這老婦看起來面黃肌瘦,雙唇干裂,氣若游絲,但身上卻不見傷口,所以應該不是受傷,而是餓壞了。
自皇帝表哥登基以來,京中時常會開設粥棚接濟貧苦百姓。
縱使是街邊乞丐,也能隔三岔五喝上一碗白粥。
若我沒猜錯,這老婦應該不是京中百姓,多半是路上花光了盤纏,餓了許久,才會暈倒在路中央的。
一旁的車夫沉著臉,眼神有些無措,一時也不知到底該怎麼辦,畢竟這暈倒訛人的事,他也沒少聽說。
我收回目光,對著車夫吩咐:「去將這老人家扶到一旁吧,她應該是餓了,再給她買點吃的。
」
車夫點點頭,隨即將馬車停靠到路旁,按照我的安排去安頓老婦了。
直到一碗溫熱的白粥下肚,老婦才漸漸有了力氣。
她滿懷感激地看著車夫,枯瘦的手指緊緊拉住車夫的衣袖,想要道謝。
但車夫卻指了指馬車,老婦人回過頭,這才看到了站在馬車旁的我。
遙遙相望,老婦人揚起一抹笑,對著我點了點頭。
我微微頷首,不做言語。
安頓好老婦,車夫回到馬車上,蹙眉道:
「這老人家也是個可憐人,說是兒媳與人私奔了,她和兒子一起來京城找兒媳,結果半路遇上賊匪,不僅被劫了盤纏,還和兒子走失了。」
「那便幫她找個落腳處吧,再領她去一趟京兆府,讓洛叔叔看看能不能幫她尋下走失的兒子。」
放下馬車簾布,我淡淡說著。
卻在簾布徹底落下的一瞬間,恍然瞥見不遠處的街角,一抹月牙白的身影一晃而過。
沈檀?
這身影,與我記憶中的他,倒是極為相似。
9
沈乘意的日子終究是愈發難熬了,府中的下人打發了一個又一個。
起初還能靠著縮減開銷維持,后來竟是到了需要變賣財物的地步。
且不說柳絮絮這段時日以來的揮霍無度,就光說關系打點,便已經花銷甚多。
為了能夠謀得一個體面生計,沈乘意沒少去拜訪京中權貴。
但凡登門拜訪,就必是要送禮打點,否則別人憑何幫你。
雖然如今沈乘意與丞相府翻了臉,但他到底曾是相府少爺,出手自然不能太過寒酸。
起先也不是沒人認真為沈乘意謀差事,可這里是京城,天子腳下,任何體面像樣的差事都是搶手的香餑餑。
加之沈伯父有意讓沈乘意多吃些苦頭,沒少在背地里使絆子,因此能落到沈乘意手上的活,多半都又苦又累。
白花花的銀子砸出去,卻不見半點水花,折騰了幾回之后,沈乘意便死心了。
謀生的路子斷了,家中卻還有人等著他贍養。
過了幾個月錦衣玉食的日子,柳絮絮再也不愿委屈自己,便仗著養胎的名頭,依舊是日日丹參燕窩滋補不斷。
沈乘意滿腹苦水無處傾吐,倒是又回了相府幾次,只不過每次迎接他的,都是相府緊閉的大門。
他次次無功而返,被磨得日漸頹唐起來。
沈乘意和柳絮絮的日子難捱,我的日子卻是過得甚是滋潤。
一大早,沈伯母便遣人給我送來了一盒東珠,說是陛下剛賞給相府的,正巧讓我置辦點新首飾。
看著一顆顆流光溢彩的東珠,我囑咐月兒替我取來了一對貴妃鐲,打算前去探望一下沈伯母。
與相府相隔尚遠,我便聽到了一陣摔砸瓷器的聲音。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清脆的耳光聲。
一踏進相府,就見沈乘意和沈伯母正站在前院中,二人腳邊散落了一地的金銀細軟,還有不少名貴瓷器。
沈伯母沉著臉,直直地望著沈乘意,眼底全是難掩的失望。
而沈乘意則頂著一張略微有些紅腫的臉,滿眼憤恨地瞪著沈伯母。
他看到我,當即黑了臉道:「賀南枝,你來做什麼?」
我輕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與你何干?」
「這里是相府!」
他聲音忽然拔高,雙目猩紅:
「這座宅子姓沈不姓賀,是我沈家的地方,你來干嘛,我自然有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