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曾想,醒來時,表兄竟在我的榻上。
老夫人背過身,哭得心都要嘔出來,直嘆家門不幸。
而表嫂氣得摔了個茶盞,便拂袖而去。
唯獨素日風光霽月的表兄,不慌不忙的攏著褻衣,一臉饜足。
那雙眼在我身上游走片刻,方才慢條斯理的開口:
「既然誤了表妹清白,那便收房吧。」
一切已成定局,我反抗不了。
如若不嫁給宋清淮,我便只能包了頭發上山做姑子,又或是三尺白綾了結了自己。
我雖不愿做小,卻也還想好好活著。
于是,隔日,一頂小轎從偏門抬入。
表嫂變主母,表兄變夫婿。
而我,成了宋家的小娘。
自此被幽閉在這大宅院中,做臺階下任人揉捏的一只螻蟻。
可即便是陷身泥潭,我也還是想搏一搏。
謝家阿窈,貴女出身。
是不甘于只做一個曲意逢迎的妾的。
3
第二日給陸輕云請安時,她面色不善。
眾人面面相覷,若有若無的打量著我的神色。
昨夜宋清淮拋下夫人來我院中的事,已經在府中傳遍了。
可偏偏他是與陸輕云吵了一架,自己來我房中的,并不是我去喚的。
因此陸輕云雖心中不快,卻也發作不得。
直到——她看見了我頭上那只攢珠釵。
那是半月前,宋清淮在一位胡商手中花高價買來的。
南珠本不是什麼名貴之物。
奇就奇在,那釵子上的南珠顆顆瑩潤,如月光般柔和,不是尋常南珠所能比擬的。
贈與我時,他曾言道:「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阿窈瞧一瞧,這南珠像不像……」
最后我自然是羞紅了臉。
如今,我卻堂而皇之地將這珠釵戴在頭上。
不為旁的,只因為,我想瞧一瞧陸輕云發怒的模樣。
「令小娘如今也學會恃寵而驕了嗎?這珠釵如此名貴,夫人都未曾有,你卻蠱惑老爺為你買來,豈非是狐媚惑主?」
說這話的,是青小娘。
她本是陸輕云的陪嫁侍女,陸輕云有孕期間為了固寵,便將她抬了姨娘。
主仆一脈,她自然是向著主子的。
陸輕云眉眼未動,今日倒是比平日沉得住氣些。
我仰起頭,笑得坦蕩肆意:「老爺說我戴著好看,我便戴了,怎的,夫人也喜歡嗎?」
「如若不然,我同老爺說道說道,讓老爺也為眾位姐妹添置一只?」
話說到一半,我呀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些什麼。
「不過,老爺說我年輕貌美,戴這珠釵是錦上添花。若是換了旁人,該是什麼呢?」
「東施效顰?還是邯鄲學步?」
眾人皆是一驚,誰都沒想到,素日里低眉順眼的我,會當眾給陸輕云難堪。
「放肆!」陸輕云大怒,氣得耳墜子都玎珰作響。
高門貴女果真是不同,登時便有兩個仆婦沖上來將我摁住。
連扇了好幾個耳光,直到我臉頰紅腫,發髻松散,連那只攢珠釵也落到地上砸的稀碎,她方才停手。
陸輕云捏住我的下巴,猶不解恨的模樣。
「施令窈,你也是官家女出身,不想卻學得如此狐媚手段。素日里勾搭蠱惑主君便也罷了,如今竟還踩到我頭上來了,你有幾條命跟我斗?」
陸輕云果真是出身太高太好,未曾嘗過什麼人間疾苦,所以才這般天真。
雖瞧著唬人,可實在是個空架子。
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
我低頭吐了口血沫子,再仰起頭時,已經換了副面孔。
依舊是她看慣了的,柔弱不堪,委曲求全的可憐模樣。
「夫人說的是,奴婢哪敢與夫人爭些什麼?不過是想在這府里討口剩飯吃……」
陸輕云愕然,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我便已經被人從地上拉起。
是宋清淮。
他又驚又怒,目光落到我紅腫的臉上,便又惱了三分。
陸輕云雖有些懼意,卻也梗著脖子道:「是她不敬在先,我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
我靠在宋清淮懷中,眉眼含淚,嘴角帶血,皙白如玉的皓腕卻還在夠那只釵。
「可惜了這珠釵……都是令窈不好……」
男人素來只相信自己看見的,旁人的話又算的了什麼?
她越蠻橫,我便越嬌柔。
陸輕云不會知道,她所秉持的矜貴自重,會成為宋清淮疼惜我的根本。
果然,宋清淮眼中的憐惜又多了兩分。
這多出的兩分憐惜,在觸及到陸輕云時,足以彌漫成滔天的怒火。
「陸氏生性善妒,罰抄女戒十遍,禁足三日!」
我被攔腰抱起,離開主院時,恰好瞧見陸輕云跌坐在地,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不會明白,在這不大不小的宅院里,男人才是唯一的主宰。
出身世家又如何?滿門簪纓又如何?
只要宋清淮想,他便可以磋磨任何一個女人。
夫便是這般,他不必比你高貴,也不必比你聰慧,哪怕出身不高才氣不顯,也可以輕易將你撕碎。
當天夜里,聽聞陸輕云發了好大的脾氣。
下人來稟告時,宋清淮眼皮都未曾抬起。
我照常服侍他睡下,吹了燈。
有人輕叩窗欞,遞上一瓶藥酒。
那婆子聲音如同鬼魅一般:「小娘事情辦的好,這是老太太賞的藥酒。」
「只不過,老太太說,您若是想早些見到母親,這后宅之事上,還得再加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