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今年二十四,不小了。
當初跟他有過婚約的小姐,都早已經嫁人。
聽說夫人在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托人打聽過上京城的情況。她心里已有了幾個大概的人選,只是這幾個大少爺都不喜歡,夫人只得重新挑。
至于我嘛,我這幾天在府里,總覺得哪哪都不得勁。
老爺夫人帶回來的那些丫鬟小廝,都是住之前那兩排廂房的,大家都是下人,只我一個人特立獨行住在大少爺院子里——哦,劍如不一樣,他是大少爺的近侍,享著獨一份待遇。
就連管家吳叔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對勁,他只揀輕的活計給我。
再一想,上次連夫人都誤會我是大少爺的院里人了……
我望望天,心想大少爺的院子,我是不能再住了。
府里面現在這麼多下人,也沒有什麼黑好叫我害怕。
何況……何況他要娶妻了。
未來的主母自是要住進來他的院子的,我在這,算什麼事?
于是我就去找大少爺說了要搬出去的事。
大少爺聽過問以后久久沒有出聲。
我等了許久沒等來他說話,反而等來一陣食指叩桌的聲音——大少爺不高興了。
那聲音一下又一下,聽得我心驚。最后那敲擊聲驀地停了,大少爺望向我,很嚴肅問:「倘若我不愿意放你走怎麼辦?」
啊?
大少爺看我蒙圈,緩了語氣,沖我招招手。
我走過去,他想像以前一樣摸摸我的頭發,可是我已經及笄,不梳發團了。他沒摸到,只幫我捋了捋鬢角的亂發。
「怎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那個太貴重了,大少爺,我不敢要。
」
「送你簪子,是什麼意思?」
「笄者,簪也。我十五歲,大少爺送我及笄禮。」
「錯了,及笄上的簪,該長輩送,我不是你的長輩,所以這不是及笄禮。」
「啊?那是什麼?」
大少爺似笑非笑:「什麼情況,一個男人給一個女人送簪子呢?十六,你好生想想。」
我想想我想想……
我不敢想啊……
「原本覺得你年歲小,我自己又一事無成,本想再拖拖的,可話既然說到這里了——」大少爺微頓,神情鄭重,「十六,我心悅你,想娶你做我的夫人,你可愿意?」
我猛地抬頭。
「這怎麼行?」
「你不愿意嗎?」
「大少爺你這麼好,我怎麼配得上?你……你定是要娶一個大家閨秀的,怎可與我玩笑?」
大少爺嘆:「也只有你覺得我好。」
我急了。
「誰說你不好,大少爺你明明哪里都好,又博文,又溫柔,長得又那般出挑。」
「那你可愿?」
「我……」
我不敢應。
大少爺這麼好,他太好了……
我確實是喜歡他,但也只能到此為止。我畢竟只是個燒火做飯的丫頭,他怎麼能娶我呢,他該娶個天仙一樣的姑娘和和美美過日子才是。
大少爺慢悠悠道:「我如今沒有官身,仕途盡毀,又是個半殘廢的人,我想娶你,其實是耽誤了你。」
我猛地抬頭道:「怎會耽誤我呢?」
大少爺就笑:「那看來你是愿意了。」
我:「……」
我把心一橫,說道:「大少爺,你這樣好,要說我不喜歡你,那也是自欺欺人。可是,我只是個丫鬟,上京城那麼多的好姑娘,你總該找個好的,最起碼,找個與你相配的。」
「何為相配?」
「門當戶對。」
大少爺挑眉,篤定道:「找過了,沒結果,不想找了,就認定你了。」
松香縈繞,我耳邊心跳隆隆作響,只覺得這個人,不愧十九歲就連中三元。
我說不過他。
又或許我心里壓根就不想說過他。
14
我同魏昭成婚那日,整個上京城都在笑。
昔日眼高于頂的魏家大少爺,落魄鳳凰不如雞,最后只娶了一個燒火做飯的丫頭為妻。是個叫十六的,連個好名也沒有,像什麼阿貓阿狗。
但大少爺就跟聽不見那些嘲笑似的,騎著高頭大馬,在城里繞了三圈。
自從他在朝堂上出事,行事一直低調。唯一一回高調,便是為了娶我騎馬游街。
宴席只擺了兩桌,請的都是自家人。
這是我的主意。
大少爺一直覺得委屈了我,可我不覺得,成婚嘛,請最親的人就行了,外面看熱鬧的人多,真心祝福我倆的,又有幾個?
儀式辦得很順利,只在改口時出了岔子。
這岔子出在二少爺身上。
他是特地從軍中告了假回來的。
許久未見,他黑了,糙了,也壯了。
西北的風磨礪掉他身上士族子弟原有的驕矜習性,他不再渾身上下都是少年的銳利,整個人深沉內斂,像一把藏鋒的刀。
喜婆端了茶水過來,我遞給他,學著魏昭的樣子,叫他「二弟」。
魏凌接過茶,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只悶頭一飲而盡就走了。
他這般,叫我想起他剛回來那日。
我在花廳見到他,很是欣喜。還未等打個招呼,便被他一手固定在墻上。
他欺身下來,眼神晦朔不明,低低道:「十六……你就沒想過同我的以后嗎?」
我問:「什麼以后?」
二少爺什麼也沒說,放開我就走了。
我隱隱約約覺得二少爺可能是對我有點意思,又覺得自己真是想太多,魏家兩個兄弟,全都喜歡我一個燒火丫頭,那倒也不至于。
想到最后ŧṻⁿ,覺得二少爺真是有點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