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Ṭùₙ趙啟跟前,已如鐵臂。我不得不松開。
賈榮軒雙臂如鐵,牢牢固住我。
然而膝蓋卻軟如弱柳。
不作遲疑,便跪在了地上:
「大冢宰在上,微臣,幸不辱使命。」
向趙啟請命,「只是新皇受驚,恐損威儀,還請大冢宰代為受登基之禮。」
正中下懷,又恰到好處。
趙啟聳肩抖笑,卻還不滿意:
「怎麼只有你,你父親呢?」
雖在極力掩飾任何情緒,賈榮軒還是皺了眉。
蒙陰眼底的酸楚,迅速上涌。
又被緊咬起的牙關,慢慢壓去。
我隱約猜到,他這麼做,老頭并不知情。
好不容易,才緩和一點點。
如今這一跪,他們父子之間,怕是再無回旋余地。
但我卻有一絲絲慶幸。
老頭脾氣那麼臭,身子骨又那麼差,萬一看到了不該看到的騰云紋,該怎麼辦?
「我父年邁,自今日起,賈家由微臣執掌。
「還望大冢宰贖罪,但凡所求,賈家,無有不應!」
賈榮軒一點點折了腰背,佝僂在趙啟面前,等待著寬赦。
只等到幾聲鄙夷不屑的諷笑,他也毫無反應。
如同行尸走肉,死了一般。
令人汗毛聳立。
這樣的賈榮軒,好陌生。
松開攥著他衣襟的手,我突然有些懷疑。
如果我的忘記,成全的只是這樣的賈榮軒,那這樣的成全有何意義?
「起來。」
我冷冷命令他。
他臣服低垂的眼皮,微微顫動。
「什……什麼?」
「我叫你起來!」
趁他不備,我猛地從他懷里掙脫。
正面,趙啟攢起的懷疑,幾乎將我眼中的天地吞沒。
只剩下擂鼓的心跳響徹耳畔。
但我還是抬起手,指向魔窟一般的龍椅:
「我可以坐在那兒一輩子,但你不許跪,不許跪!」
賈榮軒該是一身反骨,英勇豪氣。
絕不該是不情不愿,又卑躬屈膝。
可他卻只在乎。
「你是不是……」
他不確信地失笑恍惚。
眼神里,終于不再是麻木不仁,而是疊起雀躍歡喜。
我終是沒忍住號啕大哭。
迫不及待,剛想點頭。
「趙宗光,你敢愚弄本王?」
趙啟沉聲含怒。
利劍一般的恫嚇,妄想再度抵在我腦后。
可這一次,我不再服從。
我學著賈榮軒最初的模樣,攥緊雙拳,轉身怒吼:
「我是賈鴻雁,我不是趙宗光!」
27
趙啟拔劍而指,是要我認命改口。
可我反而沖了上去。
借著他的劍鋒,挑去了頭上的冕冠。
華彩的冕旒,斷線滾落一地。
是再也撿不起來的榮華富貴。
卻也是脫去了我從未掙脫的束縛。
任由如瀑墨發,飄揚而起。
風,很獵。
鼓吹得我耳朵有些嗡鳴。
以至于怒氣沖霄的趙啟,嘴唇不停張合,而我始終聽不清。
只能嗅到額角淌下的鐵銹味。
眼前的長劍越是逼近,我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探向那股熱流。
沾著那盛開的紅,總算勾勒出額間最妖冶的一朵蓮。
我滿足閉眼。
等待著解脫,就此結束我這荒唐錯位的一生。
可一聲刺肉的悶響后,卻是趙啟呻吟不止。
賈榮軒于滿朝百官面前,于天地日月之間,奪劍,貫刺。
明明他從不失手,卻避開了趙啟的要害,只刺中了他的右肺。
「你是小丫頭的生父,我不殺你。
「但想欺負小丫頭,除非,從我尸首上踏過去。」
高臺混亂一團。
無數的禁軍侍衛圍上。
賈榮軒一手抱起我,一手執劍,朝著臺階,步步向前。
那些侍衛一時無主,竟也不敢對我這個新帝下手,步步后移。
直至身后一聲慘叫。
「你!」
本該留有半條命的趙啟,突然瞳孔放大。
殘剩一口氣想要轉回身。
左胸的蟠龍四爪間卻迅速洇出一團梅花。
他不甘心地倒地,露出了背后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賈榮軒謀害宸王,挾持新帝,意圖謀反,來人,給我拿下!」
不知是他亮出的大冢宰之令起了效,還是賈榮軒突然不可思議睜大眼,恍了神,一眾長槍不費吹灰之力將我們拿下。
我還是被人架著,坐上了龍椅。
而賈榮軒被人死死地壓在地上,卻還是暴起青筋擰著頭顱,想瞧清楚斗篷里的那張臉。
「大……大哥?」
他顫抖著試探問。
賈仁翊像是等待了許久,痛快摘下了斗篷上的帷帽。
正對上賈榮軒驚詫的雙目,爽悅地大笑不止:
「二弟,三年不見,你還是一樣的沖動、莽撞,一點,都沒讓大哥失望啊。」
久違的重逢,讓賈榮軒一點沒聽出來他話中的嘲諷之意。
不顧抵著槍刃的脖頸,已擦出血痕,跪在地上的膝蓋不由前挪了兩步。
只為,看得更清楚。
「真的是你,大哥。」
他喜極,閃爍著淚光。
全然忘記,此刻正是他這位好大哥,將他視作反賊。
「你不是已經……」
掃到一旁的趙啟。
他倏地記起什麼,變了變臉。
卻又很快挑起笑容:
「是你當年僥幸脫逃,如今又見我和父親又被這趙啟難為,來救我們的對嗎?」
他有些抵抗不住,聲線略微發顫,「真的太好了,大哥,你還活著,你不知道這三年,我沒有一刻不后悔。
「當年死的人,不該是你,而該是我。」
「你的確該死。」
話音戛然而止,賈榮軒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什……什麼?」
淡然自若的賈仁翊,突然間,仿佛要崩裂般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