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他們驚恐的眼神中,一次又一次丟掉,跪在了地上。
「趙賢利有罪,但趙吉無罪。
「他救了你們,救了整個聞雞鎮,你們可以不原諒,但是請不要質疑,若他能選,他一定不會再做趙賢利,只會做趙吉。
「算我求你們,不要幫高仕帶走趙吉,習慣了微末山澗的魚兒再回缸籠,哪怕缸子再深,再是赤金造的,它也一定會死。」
或許被我嚇到,他們紛紛讓了腳,讓我進家中一探究竟。
可我翻遍了整個小鎮,還是一無所獲。
最后,只剩下高仕的軍營。
卻不等我只身闖入,他像是知道我會來,等我在那座九天橋上。
夜空如洗,繁星爍目。
見他手中亦如十年前提著一盞兔子燈不亞蒼穹璀璨,我才想起來,今日又是上元節。
「之前送你的,被金晚喬搶了去,如今補上,希望不晚。」
他將手柄遞給我。
明明腳邊就是他專門為我點的炭盆,可收在袖中的手指,依舊涼到發麻。
我沒接,抬頭蹙了眉:
「金晚喬?好輕易的三個字。」
唇邊,是不由我止住的輕笑。
「你知不知道,這些年她為了你,為了你一句幫忙照顧高佐的囑托,她都做了什麼?
「所有人,包括我,都相信你已經死了,只有她,相信你還活著。
「于情于理,與你定下婚約的人,本不該是我。
「若你還有半分心腸,給她一點希望,保住她的命,可以嗎?」
誰能想到,我在所有人那吃癟,唯獨在金晚喬那暢通無阻。
大夫本來說她傷了根本,已經活不了,可聽到高仕的名字,她渾濁的眼珠愣是癡迷地轉了起來。
眼見她真的一日日鮮活起來,錢老二再沒提要娶她的事。
大家都默認,豆蔻懷春少女終是要嫁給她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可我一直盯著高仕的行蹤。
除了那日派人給金晚喬醫治,又丟下一袋子金籮子,算是這些年她照顧高佐的補償,他再沒踏進金家半步。
天潢貴胄,今非昔比。
他即便再嫌棄金晚喬,容她做個侍妾,或是個婢女,總是無礙的。
但他居然吝嗇到一眼都不肯停留。
甚至提到嘴邊也不過金晚喬三個字!
「可你要知道,有時候,與其給人不切實際的希望,還不如讓人絕望。」
他還在為自己的無情無義洗白。
我嗤之以鼻。
他硬要把兔子燈塞給我。
我反手一揮,燈落炭盆,燃起巨浪火舌,比當年墜在地上燒得還要快。
他還要執著:
「與我定親的人,是你,支撐我殺出蠻子軍陣的人,也是你。
「所以,不給她任何希望,才是我該做的事。」
「那我呢,你要讓我絕望是嗎?」
問出這一句,我眼中已盈淚。
卻還是倔強地抬起頭,不肯讓它輕易淌下。
直到看見高仕眼中的靜默,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深不可測。
我屈服了。
一闔眼,兩行清淚。
心臟像被捅了一刀,難以呼吸。
我竭力張開嘴:
「那你贏了。
「只要你放過趙吉,讓他留在聞雞鎮,我立馬跟你走,與你完婚。」
24
高仕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而是給了我第三個答案。
「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他,我都要。」
「要你個曹賊奶奶!」
不等我發作。
一抹憤憤的黑影,挺到了我前面,端起地上的炭盆就沖高仕潑去。
高仕避之不及,白袍銀甲被灼出來好幾個大窟窿。
兔子燈的殘骸正巧掛在上面,很是狼狽。
接著又是一連串難聽的唾罵。
我才瞧出來,這抹黑影竟然是金晚喬。
不知追在我身后多久,又躲在暗處聽到了多少。
「輪不著你嫌棄老娘,老娘就當高仕已經死了,也見不得你這個衣冠禽獸,為了一己私欲,狠心拆散人家恩愛夫妻!
「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君敬臣忠,滿肚子的壞水,誰不知道你就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跟原來那些狗官有什麼區別?
「有!比他們更可惡更可恨!有蠻子你不打,擱這兒踩著自己的根囂張起來了。」
罵到這,她有些情動,酸了鼻腔。
指著高仕鼻尖的手指,顫抖著指到了天上:
「瞧見了沒,你高家的列祖列宗就在天上看著你呢!聞雞鎮的冤魂,滿大梁的冤魂都在天上看著你呢!」
單薄只紙的身軀,傳出振聾發聵。
真就讓安之若素的星野,為之戰栗。
接連的隕星,擦出流沙尾巴,劃過天際。
高仕抬頭靜望許久。
待最后一顆消逝,帶走最后的絢爛。
他愴然望向我。
不舍含星的眼神,一點一點,變得堅定決絕:
「既已背了這罵名,那就更不能一事無成了。」
他手摸向內襟。
看著他胸口凸起的輪廓,很像匕首。
我拽住金晚喬,將她護到了身后。
又條件反射地去摸刀。
卻陡然發現,不知何時,已被他摸走,束在了腰后。
只能任由他一步步靠近,將我們逼到橋下。
而他站在橋頂,掏出那枚鳴鏑,射向蒼穹。
急促三聲巨響,震醒沉寂山野。
他好心提醒我:
「不出三日,整個大梁都會知曉,梁殤帝未崩,他趙賢利依舊是我大梁皇帝!」
沒用三日,只用兩日,小小的聞雞鎮就成了整個大梁最繁盛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