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算了!」
他猛然背過身去,將我打斷。
肩膀如篩顫抖著,強笑道:
「你是頂好的女兒,而我,一無是處,罪大惡極。我知道,我是配不上你的。
「但我……還是卑劣地想請求你別急著拒絕我。
「等我回來,再回答我,好嗎?」
他沒再回頭。
所以并不知道,他逃跑似的抽離那一剎那。
我追在他身后,邁出了一小步。
眼角驀地涼意濕潤。
我嚇壞了。
以為自己竟然哭了。
緊接著又一滴落在殘留著他溫熱的額頭上。
我抬頭望向沉郁灰白的穹頂。
原來是下雪了。
可如今才十月。
我心中忐忑,有預感,怕是這個冬天要格外漫長了。
19
錯了,都錯了。
我們所有人都以為,蠻子是會循序漸進,一點點從北邊殺來,侵吞整個大梁。
誰都沒想到,他們一千精騎會直奔聞雞鎮。
走之前,趙吉煽動了鎮上所有男丁齊心協力,估摸三日就能布置好趕回來。
可當天傍晚,嘶厲不止的馬鳴聲,就包圍了全鎮。
細細的雪粒,鋪了白茫茫一片。
襯得他們那身毛氈盔甲格外醒目。
連手中帶鉤彎刀的鋒芒,也被雪地反射出來的冷光,映得凜寒刺骨。
莫說嬌滴滴的女娘,饒是我一個每日都要拿刀的狠人,也怕了。
從來不會失手的臂腕,脫了力。
再緩過神,已被如鐵的靴子踹進了雪地里。
眼前天翻地覆。
冰冷的雪絨,埋住了我半邊腦袋。
不等我過多思考什麼,手又被鎖到后背用麻繩捆住。
再被繩子那頭的蠻力一拽,我整個人當即磨在了覆雪的沙石上,拖出一條淺粉的軌跡。
終于停下,是到了鎮上的主街。
秦嬸子的尖嚎,錢大娘的求饒,還有孩子們驚恐的哭聲,不絕于耳。
鎮上的活口都在這了,盡是老弱婦孺。
就連萬般未雨綢繆的金晚喬,也不例外。
她倒是冷靜,半蒙著臉,一聲不吭。
都被捆了半個身子,還硬要擠出空隙,護住懷里的高佐:
「佐兒不怕,只要嫂子還有一口氣,是絕不會讓你死在嫂子前面的。」
可立馬就有蠻子下流地淫笑,譏諷她的天真。
日月昭昭,他們就這樣毫無遮攔,扒開了一個又一個羅裙。
以欺辱為榮,爭先騎上胯下之人。
我亦未幸免。
有一只手,猴急地扣住我腳踝。
要將我覆著的身子翻個個兒,好為所欲為。
也就是那一瞬,我借著他的力道鯉魚打挺,用藏在袖子的殺豬刀,割破了繩索。
趁他正懈怠歡愉,迎上他噴著滿口濁氣的黃牙,劃破了他的喉嚨。
血,噴濺四射。
洇在雪地里,宛若一朵朵妖冶火蓮。
金先生說書曾提到過,那是蠻子尊為圣物的東西。
果真,他們都停了下來。
紛紛警惕地爬起來站好,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好一個勇猛的女人,跟咱們的巴姆有一拼,可惜啊,是個南寇。
「殺了她!」
看起來是蠻子頭頭的男人,率先壓低了刀尖,對準了我。
我眼神狠狠殺回去,握緊了手里的殺豬刀。
喊話還癱在地上的所有人:
「干什麼呢!都起來!
「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不如拉上個墊背的,這輩子也算值!」
我義憤填膺,可回應我的只有瑟瑟寒風。
甚至見那些蠻子要圍攻我,她們迅速挪著身子,爬到離我更遠的地方。
直到我提醒她們要報仇:
「都忘了嗎?你們的父親、丈夫、兒子都是死在誰的刀下!」
第一個顫巍巍站起來的,是秦嬸子。
仰頭大喊著護了她一輩子的秦叔:「今兒算我還了你的恩!」
撕心裂肺的哀嚎,響徹云霄。
跟著,三兩嗚咽攙扶著,都站了起來。
最后,只剩下了金晚喬,不知所想地埋頭縮在地上。
卻猛地提溜起高佐的領子,讓他站起來,扔到了我身后。
再抬眸便沖著那頭頭挑起勾人的眼尾,凹著曼妙的腰身,翹起做作的蘭花指:
「大人不齒南梁,卻不知,南梁也有南梁的好處——
「聽話,還懂事。
「以各位大人的英姿,哪里是這些委身過窩囊男人的無顏女能伺候的。
「只有我,聞雞鎮獨一無二的才女,縣令曾傾全縣之力博我一笑的第一美人,才有資格領略大人們的雄風。」
她扯下面巾,又脫下寬大棉袍。
露出姣美干凈的面容,和皓潔如仙的白紗衣。
頃刻在灰頭土臉的狼狽中卓然而立,襯得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有點意思。」蠻子頭頭爽朗大笑。
眼前的金晚喬,就像狼群中的一塊肥肉。
她是怎麼被拖走的,我已經不記得。
我只記得,緩回神的時候,烏泱泱的人頭攢擠在她身上。
漫天飛旋的,都是綾白碎布。
殘暴的風雪中,跳起最后一支獨舞。
我拎刀沖過去想救她。
「別過來!」
愈加刺耳的淫笑間,她抬起唯一能抬得起的頭顱,穿過骯臟的縫隙,用那雙紅出血的杏眸,死死盯住我。
想再說什麼,卻化為一聲聲凄厲的尖叫。
懷里的高佐聽不得要往前沖,我趕緊控制住他,又捂上他的眼睛。
她沖我輕輕點頭,眼淚決堤而淌。
后來她喊破了嗓子,再也叫不出來,就只能輕輕翕動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