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朕勉為其難決定入贅你家,從此,賞你來保護朕、照顧朕。」
我本來還生出一丁點同情。
可他轉眼又抬起了下巴,理所當然的模樣,等著我感恩戴德。
還搖頭晃腦地沾沾自喜:
「高興壞了吧,不過也難怪,你一個鄉野村婦,若不是朕從天而降,恐怕你三輩子也不會有這等福氣。
「不必謝恩了,乏了這麼多日,快燒點水來,朕要沐浴。」
說罷,他轉過身,抬起雙臂,等著我為他寬衣解帶。
我也照做了。
小心又小心脫下了他的龍袍。
然后,趁他始料未及,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看他整個人翻進了用來給豬降溫的水缸里。
頭頂著豬草,不會泅水,來回撲騰。
我躲著腥臭的水花,壓抑許久的憋悶總算疏泄:
「拜陛下所賜,我生來是無福之人。
「這樣的福氣,我可消受不起!」
6
洗了澡,趙吉清醒多了。
知道我絕無可能像奴仆一樣侍奉他,自己學了乖巧。
「只要你不攆朕走,出賣朕,朕就都聽你的。」
我仔細思量過了。
他身份擺在這,又不愿自個走。
無論是被蠻子的追兵逮到,還是被大梁的殘兵找著,我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難保不會因此受累,落得個身首異處。
我和他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眼下,只有幫他隱姓埋名不被人發現這一條路。
何況,有他入贅,也解決了我嫁人的困頓,也不是毫無益處。
「可以!」我痛快答應了他。
「但有條件。」
我同他約法三章。
第一,打今兒起,忘記他曾是皇帝,他只是趙吉。
第二,我不是他的奴婢,我這也不養閑人,要吃飯,自己下地干活。
第三,他只是我名義上的丈夫,不能對我動手動腳。
前兩點,他不置可否,至于第三點。
「就你這麼兇的悍婦,朕才不屑一顧。」
他毛病又犯了。
我一巴掌打在他腦袋,他不滿地責問:
「朕說的是實話,你憑什麼打朕!」
我又一巴掌扇在他腦袋另一側:
「你可以說實話,但把你的口條給我捋清楚嘍,不是朕,是我!」
一輩子不識字。
但我覺著自己很有當夫子的天賦。
暴力誡訓下,才三五日,趙吉已初見成效。
穿上我爹的粗麻衫,踩上我哥的粗布鞋,再拿著一筐豬草,喂著墻角的一欄豬。
乍一眼看過去,已跟鎮上糙里糙氣的漢子,沒什麼區別。
這些時日,怕他獨自在家惹出事端。
我只挑著半晌午人少的時候,給固定的幾家主顧送了幾回肉。
鋪子一直關著,生意耽擱許久。
這日,我實在耐不住坐吃山空,拉著一板車的鮮肉出了門。
走之前,我千叮嚀萬囑咐,他干完了活,就歇在屋子里,哪也別去。
「放心吧,朕……」我一瞪眼,他立馬改口,「真真的,不然你回來打我?」
他沖我做個了欠扁的鬼臉。
我又一次在心里咒罵,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撿了這個玩意!
幾日沒見我出攤,街坊鄰居好奇寒暄,問我是不是要辦喜事。
想到鎮上本就沒有什麼秘密,秦嬸子又是個嘴快的人。
我打著哈哈糊弄:「回頭……回頭一定請大家。」
說著,眼前浮起趙吉那張不著調的臉。
心里越發忐忑。
草草處理了剩下的肉,我比往常早一個時辰收了攤。
路上,腳步生風,止不住地犯嘀咕,千萬別出事才好。
然而剛剛轉過那日撿到趙吉的巷子。
我便已遠遠地看見,他站在院子門口,懟著一張狂傲得意的臉,沖我招手。
不禁卸下一口氣。
我慢下有些抽筋的腳踝,拭了拭額頭的汗星。
可誰知,那口氣還沒吐完。
院子里沖出來一群人。
烏泱泱舉著棍棒,二話不說,將他掀翻。
7
愣神的工夫,趙吉身上已挨了好幾腳。
眼看有支大棒沖著他腦瓜子奔去。
「住手!」
心懸在嗓子口,我怕極了是他的身份引來了什麼生人。
還好,我一聲喝過去,那些人紛紛回頭。
都是熟面孔。
領頭的錢老二兇神惡煞。
打量著是我,瞇起猥瑣的一雙眼,黏在我身上:
「娘子回來了?」
「娘子?誰是你娘子!」
趙吉本是被打得抱頭縮在地上,一聽這話,騰地爬起來。
卻被虛晃的棒子一嚇,又躥到了我身后。
惹得錢老二捧腹嘲笑:
「嘿,就你個沒種的小龜孫,也敢搶爺爺的女人?
「識相的,就趕緊走,爺爺就發發善心,留你一條命!」
我這才聽懂,錢老二帶著這幫閑飯的地痞流氓為何而來。
此前不過是秦嬸子在中間說項,我頭都沒點一下。
他倒好,狗皮膏藥往臉上貼,咬定了我非嫁他不可,已是他的人。
無語輕笑。
我暗搓搓摸向插在后背的殺豬刀。
錢老二卻以為我這笑臉是認了他的話:
「娘子放心,我老二是個大度的,不會因為這賊小子在你這住了兩日,就嫌棄你。
「喜堂都已經準備好了,以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你這會就隨我回家拜了堂吧。」
說著,毛毛躁躁的黑手,就朝我摸來。
「你確定?」
凜凜寒光,沖著他眼底一閃。
我手里的刀已懟上了他的手指尖。
意思很明白,他敢碰我幾下,我就敢剁了他幾根指頭。
悻悻退而卻步,他捻著亂蓬蓬的胡須,咂咂嘴: